第136章(1 / 2)

内娱第一花瓶 三三娘 7452 字 9个月前

这是柯屿出道十年,第一次被片方报送专业演技类奖项,在此之前,如果有心点开他的影人主页,唯一得奖记录便是某届金扫帚奖最佳男演员。

电影还在公映中,这样的消息被不少人视为炒作,大骂资方吃相难看,但在本届星云奖的官网上,「偏门」和柯屿的名字已赫然在列。

“你还是操之过急,”叶瑾跟商陆碰了个简短的电话会议,“柯屿被质疑了多少年了,再多质疑几个月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申报,就不怕观众逆反?”

商陆漫不经心:“观众不会逆反,会逆反的都带着别的粉籍。”

叶瑾噗嗤一笑:“商二少,你什么时候从一个连微博都不刷的人,变成张口粉籍闭口粉圈了?很了解嘛。”

商陆没理会她的揶揄,径自挂了电话。事实上他的直觉是正确的,柯屿在这部电影里表现如何,观众一目了然,带风向的多半是私藏了立场。他吩咐米娅挑一些花絮交给官微那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破一亿就公布一段。

互动最多的花絮,是票房破二十亿的时候,梅忠良在叶森手里赌了台底,三千万,他还不了,要卖苏姨,苏姨向柯屿求助。

柯屿第一次看这场戏时就知道,这是商陆根据他小时候的事情改编的,澳门赌场外的贫民窟、抽烟穿花衬衫的泰国佬、烟雾缭绕的暗娼馆,以及像动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等待非法偷渡运到金三角地区的雏妓。

不同的是,当初那个十四岁的他,变成了年过四十的苏姨。

苏姨这个角色,是杂糅了奶奶和柯屿童年经历的人物,一方面是端庄秀美的高中老师,另一方面,则是对丈夫烂赌束手无措,同时却也一步步被沉沦至烂赌深渊的可怜虫。对于苏姨来说,叶森搬到了隔壁,因小逍遥扮演的丁丁而彼此熟络起来的时光,是她被救赎的开始。

商陆的镜头叙事是有意迷惑的、吊诡的,两人的交往充满了不语的暧昧,镜头多以固定静态为主,选择的拍摄时间,不是布满蟋蟀虫鸣的静谧夏夜,便是拥有天堂光的黄昏午后,叶森和苏姨沿着河堤漫步,注视着丁丁背着书包快乐奔跑,看上去正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叶森偶一帮她捋起掉落的须发,有她在场时会绅士地说“抱歉”然后掐灭烟,这些细节从苏姨的视角托出,令观众与她一起沉沦在这个样貌英俊、身形瘦削、讲话神秘且云淡风轻的青年人身上。

爱情在镜头的欺骗性叙事下,单方面地生根发芽。

她好想抓住他,攀援住他,依赖住他。

正因为如此,在暗娼馆里,苏姨绝望之中赤脚奔逃——却被叶森自黑暗里一把拖拽而回的情节,才会反转得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森哥……」苏姨手苍白,纤瘦得只看得到骨头的手,紧紧攥着叶森的手腕时,指节扭曲地突出,「你放我走……丁丁……我还要回去接丁丁放学的……」

叶森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倏然一现,漫不经心的,隐约有一丝不耐烦,因为苏姨的挣扎令他要错过今晚特意预约的一碗云吞面。要知道那是很难约的。看啊,看这个女人,她的无袖衬衫浸透了冷汗,散发出化纤衣料的汗臭味,须发凌乱着,两只白色的胳膊因为年纪上来了,有一种松弛的肉感,这令她在挣扎时泛起并不性感的肉浪。

她这么不识趣不雅观,令大家在这桩交易里都不体面。

这一场戏的灯光非常极端,滞闷的暗室里,只有苏姨碎花白底的无袖衬衣,叶森嘴边咬着的红星烟头,以及从开得高高的天窗中渗透而出的几道暗淡光线。整场下来,明暗对比硬而高反差,是典型的「黑色电影」打光法。

观众或许不会懂「黑色电影」通常象征的宿命、偏执以及爱欲和背叛,但这样的布光已足够令他们觉得惶惶然而齿冷,宛如置身密室深海。

「森哥……」苏姨干渴地吞咽着,因为恐惧而倒嗓的声音听着粗粝沙哑,「我不行……」

她死死地瞪着他,画面和声音都静了,程橙爆发出令人惊讶的感染力,她这一眼有绝望、有幻想、有回忆、有不敢置信死到临头却依然不甘放弃的侥幸。

柯屿接住了她这一眼。

他有力地在她腕上一握,镜头扫过,这像是他要搀扶她一把。暗巷里,一台出租车驶过,灯光从柯屿的脸上一扫而过,他只是短暂地明亮了一瞬,继而便再度湮灭在了黑暗中。

「苏姐,你行的。」柯屿慵懒地应了一声,咬着烟的下巴一撇,命身后的马仔上前来,将她一左一右拽住,「试一试就知道了。」

苏姨的声音和泰国佬一同消失在暗室中。柯屿拉过靠背椅,架腿坐下,仰头听了会儿。他是一边听,一边抽烟,一边看一只飞蛾在围着暗淡的吸顶灯扑棱棱地转,百无聊赖的,

「嚯,这个灯……」

这句不在剧本里,是柯屿的临时发挥,镜头内别说群演了,就连苏格非也在心里拉响了十级警报,但是柯屿却没了下半句。

他好像只是忽然想感慨这个灯,但又没什么好感慨的。毕竟,只是一盏普普通通的灯而已。

他低歪着脸,笑了笑。

因为都在阴影里,所以观众并不看不真切。

一墙之隔,呜咽声和咒骂都到了顶峰,又倏尔哑声了,他垂首掸了掸裤腿的灰尘,「要去吃面了,大只佬很难约的,喂阿城,这里交给你了,顶唔顶得住?」

这就是柯屿为叶森在这场戏里设计的全部,淡漠的无聊、一闪而过的迟疑、难以捕捉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怜悯,以及最后的一身轻。

导演喊卡,柯屿梦游般地继续往外走,好像没听到。眼前就是灯光架,“柯老师!”副导演眼疾手快,立时便想拉住他,一错眼,商陆却已经到了人跟前。他毫不避嫌地握住柯屿肩膀,视线深沉地锁着他:“要不要紧?”

柯屿的目光难以聚焦,凝聚又涣散在商陆脸上,喉头不住下意识地滚动着,像在吞咽一杯并不存在的水。

“柯屿,柯屿——柯屿!”商陆用力摇醒他,沉稳地吩咐:“给他水,准备冰袋。”又低声在柯屿耳边问:“醒一醒,这是戏,是假的,你看橙子姐,她好好的——”很轻很轻地,嘴唇擦过他耳廓的瞬间叫他:“宝贝。”

花絮在片场的人仰马翻中结束,伴随着苏格非的采访:“太厉害太过瘾了,柯老师那句‘灯’是他即兴的,”他对着镜头,一边拧毛巾擦汗一边道:“这个即兴真的,反应过来后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叶森这个人物一下子有了太多分析的空间,牛逼!”

花絮是摄助负责拍摄记录的,问:“苏老师这次跟小岛演对手戏,感觉怎么样?”

苏格非竖大拇指,真心实意地说:“超乎预想,过瘾。”

花絮放出,跟「偏门」票房过二十亿一起上了热搜,热议度都是实打实的。

「但是为什么会是小岛出不了戏呢?这么恐怖的戏,也该是程橙有阴影吧?」

「真的,看小岛的样子都像是应激了」

「可能他觉得太残忍了吧,但角色却不得不演成那样,分裂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他青春期每一个晚上的噩梦深渊。稍有不慎——也许是他在路上绊了一跤,也许是他跑得慢了一步,也许是他跑错了一个岔路口,他就有可能被拖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关进那些关狗的铁笼子里,被运往连阳光都透着邪恶的金三角。

官博写道:「因为迟迟出不了戏,当天拍摄安排全部作废,柯老师直到第二天才恢复过来,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导演商陆一直陪着他聊天、转移注意力的功劳。」

有人回:「他一定心疼坏了吧。」

看头像就是知道是「磕上头了」的CP粉,下面无数回复:「别说商陆了,我看了都心疼傻了」

是心疼傻了,甚至后悔自己写了这样一出戏、安排了这样的人物命运。在花絮录制不到的角落,是他吻着柯屿的手、一遍一遍无所适从的背影。他远没有片场所表现出的那样沉稳、万事在握。

「偏门」一路杀进了春节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