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内娱第一花瓶 三三娘 7711 字 9个月前

扭头看见盛果儿瞪大了双眼,商陆似笑非笑地竖起食指,“嘘。”

盛果儿到下飞机也没想通,这两人之间奇奇怪怪令她融入不进去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看他们相处,又明明就是不熟。

譬如说道别的时候,商陆还是那样绅士周到一视同仁,先跟在场唯一的女士盛果儿说拜拜,才转向柯屿,只是拜拜换成了下次再见,前面加上“柯老师”,听着像有了约定。

公司的车就在通道尽头等着,柯屿不紧不慢地问,声音闷在口罩里,视线从帽檐下抬起看着商陆:“下次是什么时候?”

盛果儿又开始迷茫地在两人之间做视线左右平移运动,仿佛眼保健操。

“下次,”商陆给了肯定的答复,“应该是唐导请吃饭的时候。”

柯屿微怔,笑了笑:“好,回见。”

唐琢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商陆不担心,柯屿却放不下心。之前提出由他组局,请他和唐琢见面赔礼道歉,算是把这件事私下了了。但之后商陆为了帮他,以摄影助理的身份出现在了片场,跟唐琢当面道歉的事就尴尬地搁置了下来。台风天东拉西扯地闲聊,也顺便问了商陆关于这件事的打算。

出让版权,放弃全球艺术院线巡展,柯屿知道,商陆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当事人牵涉的是他。

商陆获奖的影片「无聊/boring」,除了沿用了柯屿为飞仔设计的独白外,其实和「坠落」的主线剧情毫无关系,乃至整部电影的主题内涵也是完全不同。

在「无聊」中,柯屿是一个地下性工作者,整部电影就在他的独白、个人影像、街道空镜和谈贝斯的画面中进行。除了柯屿叙述着自己第一次出卖肉体、以及和菲姐的感情纠葛外,几乎没有实质的剧情。

他用蒙太奇很大胆,有时候声画的时间线完全被打乱,一秒里好像在同时进行两个故事,听觉和视觉割裂,但情绪曲线在这种紊乱中前所未有地被拎了起来。

之前商陆考过他,晚上的画面颜色是红色,代表欲望和危险,白天小卖部的影像却是白得发亮,灼热、无聊、令人困乏。宽而远的取景,但因为这样强烈曝光、明暗对比的设置,反而让人有一种被紧迫的窒息感。

柯屿在夜晚不停地走,画面纷杂热闹,与菲姐的性事纠葛在烟雾弥漫中叙述开,在白天无所事事,只是守着小卖部看着人流影动。

唯一的喘息口在天台,那一罐啤酒、夕阳,和晾衣绳上飘着的白色衬衫。

之后便进了弹贝斯前的调音和对话。

「贝斯这种乐器,很无聊的,但会上瘾。」

「为什么?」

「因为它够无聊。」

柯屿咬着烟,在惨淡的城中村白炽灯下,看着谱子断断续续弹完了旋律,面无表情透着慵懒,慵懒中有专注,专注中又觉得不耐烦,想,快点结束。

短片公示后,柯屿看过不下百次,他最喜欢的影评出自于香港影业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他说:

「无聊这部片子,比以往任何一部120分钟、140分钟、乃至200分钟的长影片,更准确地触达了人生的真实。人生就是无聊,无聊就是人生,一切看似紊乱的蒙太奇、神经质的和画面对应不上的独白、炽热冰凉的霓虹夜晚和白到发闷的小卖部影像,是无序的,但有恒定的旋律,那就是无聊,像影片最后柯屿弹的那一首贝斯。

我不知道别人的观影体验,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心里就在想,我艹,这他妈的真的够怪。电影工业发展到现在,什么实验的、革新的,千奇百怪的路子,讲实话,什么手段都已经不觉得新奇。形式主义的导演可以发明一万种故弄玄虚的形式,但内功在于,怎么让形式成为内容。

这个导演有这个内功,因为他完全用的是现实主义的拍摄手法,你看他的灯光都是最简单的就地取材,一个破城中村一个破码头一条破江一个破小卖部来来回回的走,我要说,我没见过比这更穷的获奖电影。

我想引用英格玛·伯格曼评论塔可夫斯基时说的一句话,用在我和这位导演上,很贴切:

看他的电影就是一个奇迹,觉得自己是站到了一个房间门口,过去从没有人把这个房间的钥匙交给我,我一直渴望能进去,但他却走进去了,行动自如,游刃有余。

我今年七十三,能看到这样的短片是我的幸运。」

这位老师最后顺嘴夸了一句柯屿,「柯屿的表演我很难撑过五分钟,这几年要不是栗山,我是想让这个年轻人滚出我的视线的。但我不得不说,他咬着烟对着镜头弹贝斯的最后三十秒,是他迄今为止最性感的三十秒。」

地位太高了,话一出粉丝敢怒不敢言,还要挨个儿排队去下面说:谢谢阎老师,青年演员柯屿未来可期!

影片公示的一个多月,他公司的信箱被塞爆,盛果儿一趟一趟地用大储物箱给他搬信。太多了,但柯屿一封一封拆得饶有兴致——开玩笑,他还没演过哪个角色这么让观众惦记。

拆到后面发现一半都是因为找不到商陆,所以托他跟导演“告白”。

好消息是,还有另一半总算是属于他的。

影迷比粉丝可爱。

柯屿知道自己有相当一部分粉丝其实不看自己的电影,但对自己的物料、代言、海报、八卦、咖位兴致勃勃,很奇怪。影迷说,看到后面莫名其妙就开始哭,一个人呆呆坐在黑黑的空房间里流着眼泪。

有和他忏悔,说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一团糟糕、看上去霓虹灯一样漂亮、实际上一潭死水白得发闷的生活,有的写长长的影评,说,一切漂亮的、欲望的、危险的关系和叙述,都是夜晚的自主沉迷,太阳一出,所有消逝,主人公看上去在步入正轨地生活,其实只是在一种呆滞的、自以为是的消耗。

有的不这么悲观,说,电影只是试图描绘出了一种本质,本质本身是没有褒贬属性的,最后扯了好长一段存在主义的阐述。

柯屿从来都知道,把商陆从这部片子的版权中除名,是彻底的不公。

一个飞仔的破故事,一个低级的地下性工作者初次卖肉的陈词滥调,独白再写出花来,影史上一石头砸下去能砸破一百张关于这个的DVD。

是商陆的天才照亮了这块平庸的屏幕,飞仔和菲姐的故事,飞仔的身份设定,只是这个故事里最庸俗的一环。

在绝对的天才面前,任何才华都显得不堪一击。

所以唐琢在那几天一直闭关,白天让副导演咬着牙在拍,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看剧本,看电影,甚至萌生了改剧本的念头。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牵扯的那个人是他,商陆也许也是不甘愿放手的。

“我想让律师出面,代我道歉。”

“听着好傲慢。”

“之前在片场见过,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和解机会。既然我已经放弃了版权,这部片从此以后都不会和我有关系,我出不出面也无所谓了。sean这个名字,不会再出现在荧幕上。”商陆无奈地笑了笑,“否则真见了面,唐琢会认为我和你一起在耍他。”

在震颤的台风中,柯屿想了想,“不,你还是要见。”

他看人尚准,知道唐琢本质惜才且直接,没有那些弯曲肮脏的底色。

“不仅要见,而且要把你的名字重新署回去。”

商陆微怔,又轻描淡写地拒绝:“之前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的是非对错牵扯不清,到最后唯一受损的只会是你。我不想。”

“我相信唐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