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钱阿姨瞬间就清醒了,匆忙迎上去:“您怎么好端端的到这儿来了?”
骆明翰不置可否,任由她将手中的画框接过去,在画架上端正摆好,絮絮叨叨地说:“幸好没摔坏,否则缪缪又该难过了……”
她没有发现骆明翰的“异样”。
“我扶你回房间吧?”她试探地问,搀起骆明翰的手,将他小心翼翼地引向卧室。
在寒冬腊月的黎明前,老人家笑着说:“你是想缪缪了吧?……嗐,天一亮就见着了呀。”
天一亮就见着了。
天一亮就见着了。
骆明翰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夜灯的昏芒中,他的神情温和了下来,仿佛被笼罩上一层不可思议的温柔。
翌日是星期天,缪存没睡懒觉,一早就到了骆明翰那儿。
“早上好,”他对钱阿姨问好,看到骆明翰也站在玄关外,“骆哥哥,早上好。”
问候完了,才想起来骆远鹤昨晚上的醋意,但已经叫出口了,他也不能改口。
“今天出太阳了,”缪存一圈一圈摘着驼色的羊绒围巾,边用轻快的语气对骆明翰天气预报:“外面天气很好,天很蓝,也没有风,等吃过中饭,我陪你出去晒晒太阳。”
骆明翰的目光久久地停在缪存脸上,问:“有云吗?”
缪存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忘了,好像没有。”
他觉得今天的骆明翰有点奇怪,为什么总“看”着他,目光像是能准确捕捉到他的存在。他在骆明翰眼前挥了挥手:“你今天有好一点吗?”
骆明翰说:“没有。”
周末了,lily不用过来,一整天的时间便都是缪存陪他。上午画画时,骆明翰就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电台里播放外文新闻,反正也听不懂,倒不会让缪存分神。只是画着画着,拿颜料时余光冷不丁瞥过,总能捕捉到骆明翰的目光。
他好像一直在看他画画,看不厌一样。
但他又看不见。
电台里早就只剩广告了。
缪存意识到什么,充满歉意地起身,“对不起,画得太专心了没注意,我帮你换个频道吧,或者你听播客吗?我经常听一个播客频道,是讲美术史的,……”他弯下腰,找连着蓝牙的手机,却蓦地被骆明翰扣住手腕,整个人倾斜仰着摔坐在沙发上。
“不用,我不想听。”
“那你想干什么?”缪存认真征求他的意见。
手腕仍被骆明翰扣着,交握的地方攀升着热度。
现在的姿势太奇怪了,本来沙发就短,只是一张双人沙发,缪存被骆明翰逼到了一角,背后便是扶手,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他一手撑着想要起身,骆明翰却干脆更欺近了他。
灼热的气息理由淡淡的烟草味。
“你、你干什么?”缪存轻轻推他一下,声音也很低:“……你压到我了,快走开。”
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不能跟一个盲人计较。
“我昨天做梦了。”
“啊?”
骆明翰就着这个姿势杜撰他的梦,“梦到你,但是已经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什么?”缪存一瞬间有些恼怒:“不是你说的吗,只要见过了,就算以后都看不见,闭上眼的时候我也还是在你心里。”
骆明翰看见了他的恼怒,虽然还是很朦胧模糊的,但还是勾了下唇,“是我高估了你的地位,现在就已经忘了。”
缪存:“……”
“你长什么样子?”
“我……”缪存张了张唇,更恼怒了,有病啊,这怎么形容?
骆明翰抬起一只手,停在了缪存的脸颊上,大拇指指腹贴着缪存眼底的柔软。缪存身体紧绷,受惊地抖了一下,骆明翰“嘘”了一声,“别动,让我回忆一下。”
从额头开始,骆明翰的指腹温柔地抚摸。
抚摸他薄薄的眼皮,感受到缪存的眼睛在他手指下不自然地颤动,继而顺从地闭上了眼。触到他长而纤巧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翕动。
骆明翰勾了勾唇,这么多天来,第一次亲眼看见缪存的紧张和无所适从。
抚摸他笔挺的鼻梁,顺着摩挲到上翘的鼻尖,这个鼻尖让缪存有一种孩子气,下面连着花蕊般的人中和同样上翘的上唇,以至于从侧面看,缪存鼻基底的曲线画一般浓烈花一般饱满。
指腹停留在了唇瓣上,微微施了一点力,堪堪克制住了想要揉捻的念头。
“你的骆老师……”骆明翰贴得近在咫尺,微垂的眼睛很好地藏住了里面的光,“有没有吻过你?”
缪存胸膛里的心跳急速紊乱,如琴弦一般震颤不止,嗡声震得他头昏脑胀连同着耳鸣。他不回答,目光往一侧瞥过。
“没有?”
“关你屁事。”缪存恼羞成怒,不知道骆明翰发什么失心疯跟他在这里讨论这种问题。
他推了他一下,“起开。”但没推动。
骆明翰轻笑了一声,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失笑着自语道:“骆远鹤搞什么?”
“他是老师。”缪存认真地说,有股天真之色:“不能乱来。”
骆明翰实在搞不明白,同一个妈生的,他跟骆远鹤的个性怎么就能差这么多,骆远鹤能不能乱来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拼劲了全力才没有乱来。
“你记起我长什么样了吗?”缪存难堪地又问了一遍,“你起来好不好?”
好乖顺,骆明翰不忍心欺负他了。
他的唇只离着缪存咫尺的距离,但到底没吻上去,而是如此停了几秒,秒针缠绵地滴答了三下,骆明翰很轻地揉捻了下他的唇瓣,喉结滚动着,在他耳畔低沉着声音说:“……就当我刚才吻过你了。”
脑袋里轰然一声,瞳孔微微瞪大,缪存表情空白,整个人都随着这句话而失语。
吃中饭时,钱阿姨明显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对劲。缪存以前都会跟骆明翰介绍今天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汤,今天却拉开椅子一言不发,看上去心不在焉的,筷子尖在饭碗里百无聊赖地扒拉着。
钱阿姨眼睁睁看着缪存干吃了半碗白米饭。
“怎么了?没有胃口?”她关切地问。
可是不会呀,这都是缪存爱吃的东西。
缪存动作一顿,也不敢看骆明翰,猫似的哼哼:“没有。”
钱阿姨大惊小怪地“呀”了一声,“脸色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冻到了?”说着就要来摸缪存的额头。
缪存原本还好,被她这么一说,脸更红了起来,等钱阿姨手背贴过来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烫!你发烧啦?”
缪存:“……”
扔下筷子,脸趴到手臂上:“暖气熏的!”
骆明翰面朝着他的方向,装瞎。
心里一直有道声音迫使着逼问着他,要他想一想为什么缪存会有这种反应。但骆明翰不敢深想。
一直自信到无法无天没皮没脸的人,脚步也懂得了胆怯。
饭后原要下楼去散散步的,但散步就得牵手,缪存撂挑子,让钱阿姨代劳,骆明翰对牵她的手可没兴趣,何况钱阿姨下午还请了假回去看孙子,一听骆明翰说算了,便如蒙大赦般收拾起挎包就走了。
泽叔也不在,一直待在市区的别墅里看护房子和花草,如此一来,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骆明翰和缪存两个人。
缪存画画,骆明翰在他旁边踱着步,把画室当成楼下公园了。缪存打定主意不理他,看到骆明翰摸索着去给自己倒水,心却又提了起来,连忙放下画笔追过去:“我帮你——”
帮人的人脚下拖鞋绊了一跤,直直扑到了骆明翰身上。
骆明翰吓了一跳,水杯应声而碎,他堪堪险峻地用怀抱接住了缪存,被他扑得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吧台。
“你帮我?”骆明翰戏谑地问。
缪存脸红了个透,丢大脸了,帮什么啊,帮了个倒忙。
骆明翰想要扶稳他,缪存却先记挂着他,“你别动,地上都是玻璃片。”
拖鞋刚才被崴飞了,他只穿了双薄袜,扶着骆明翰的臂膀,小心翼翼地踮脚腾挪,“等我把地上扫干净……嘶——”身形又是一个趔趄,继而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骆明翰又救了他,这次调了个个,换成缪存靠到了吧台上,骆明翰一手扣着他胳膊,一手撑在了吧台边沿,将两人在满地玻璃渣中扶稳了。
缪存眨了眨眼睛,一抬眼,发现骆明翰又挨他挨得那么近,唇几乎就要贴上。
他艰难地维系镇定,告诉自己,只要尴尬的只有他一个人,就算不上尴尬,反正骆明翰也是个瞎子……他应该不会知道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骆明翰“果然”不知道,故而……变本加厉地更靠近了些。
“脚受伤了?”
缪存摇头,既不可闻地吞咽了一下,耳廓烧着了一般。
“说话。”
“没有。”
“那你刚才叫什么?”
“踩到了一粒玻璃渣……”缪存丢脸地说。
“还疼吗?”骆明翰很低声地问,偏垂着脸,说话张合间,嘴唇几乎就要碰到缪存的唇角。
缪存垂着眼眸:“不疼了。”
“我想吻你。”
缪存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被骆明翰铺天盖地的气息拥吻住。
他抖得厉害,让人疑心是站在了一地的玻璃上,用力推骆明翰,反被他更紧地拥抱住,又想揍他,但举起的手却投鼠忌器了,脖子以上都不能打,万一又给揍瞎了怎么办?缪存吃了个哑巴亏,憋屈地想哭,过了几秒,高高扬起气势汹汹的手被骆明翰捉住了,软绵绵地困在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