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应隐没理她,一心一意揣摩着剧本。

于莎莎安静一会儿,也不脸红:“我上次说错了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也许你是有什么误会,毕竟——”

应隐站起身,垂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位小姐,没人对你的心路历程感兴趣。你这么爱说,为什么不跟你的未婚夫说?”

晚上吃饭,她胃口欠佳,喝了两口汤便告辞离席。

月光在老梨树下碎成冷光,俊仪陪她往村口走,遇上她总买红枣的老奶奶,对方请她去堂屋喝茶。

这里的经济条件欠佳,土夯的围墙,黄泥裸着的小平房,几只缺了口的陶土罐里,用石头压着些腌制菜,独有一只里插了支闲情逸致的野梨花枝,也许是去年春天的,如今已枯败。

她院子里有一只硕大的土盆,里头种着一株小枣树,大约是等着稍大点儿就移栽到田埂里去的。

应隐坐在堂屋里喝茶,用豁口的粗陶碗,喝黄河地下水煮出来的茶汤,望着院外的月光发呆。

望了会儿,她推开条凳起身,问奶奶要了一枚硬币。

俊仪给奶奶转了一百块交换那枚硬币,眼见着应隐走到院子底下,将那枚硬币埋到了枣树底下。

月光披了她一身,俊仪拍下她埋硬币的侧身,那莹莹玉立的鼻子被月光晒得透明。

她看着虔诚而专注。

“好啦。”

埋好后,浑身轻松地吐了口气。

“许愿么?”俊仪问。

“什么呀,无聊罢了。”应隐微笑着,抱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我外婆教我的,除夕夜在树底下埋一枚银元,第二年,想要见到的人会从远方回来。今天也不是除夕,埋的也不是银元,只是想到了玩一玩。”

“你想商先生。”

“哎呀。”应隐揉一揉鼻子,“以前拍戏没人想,现在还挺新鲜呢。”

她不经意地说,垂着眼眸,下巴都咳瘦了一圈。

俊仪发了朋友圈,可不敢让商邵看到,以为她在传话,狠狠心,便将商邵那一圈有关的都屏蔽了。

柯屿从尼泊尔回国,处理了一堆人□□物、站了一堆拖欠品牌的通告活动后,没休息上两天,忽然说要去探应隐的班。

商陆十分有意见:“什么?你要探应隐的班?凭什么这么关心她?”

“……”柯屿咳嗽一声,“深山老林里拍电影很辛苦的,而且很久没见了。”

“所以,你既想她,也关心她。”商陆冷哼一声:“我在深山老林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探班。”

柯屿忍无可忍:“你在深山老林的哪一天我不是也在!”

“……”

商陆十分不情愿地同意了。身边没人,他首先想到是去找他大哥喝酒,然后发现他大哥连人带飞机都不见了。

柯屿坐在满载的湾流公务机上,坐立难安。

要让他坐立难安是需要点本事的,因为他应对任何场面都十分从容得心应手,但显然,商邵和商檠业都有这个本事。

“其实Leo,探班用不了这么多水果。”他说一句于事无补的废话。

整个飞机物流舱里都是顶级进口水果,一颗葡萄按百元计算,数量庞大够剧组吃上十天半个月。这当然是康叔命人安排的,因为见俊仪的朋友圈整天嚎没有水果吃,干得嘴角起皮。

“太多了?”商邵翻着财经杂志。

“太多了,来不及吃,也存不住。”

商邵点点头,垂眸翻阅新一篇报道,轻描淡写说:“那就再送几台冰箱过去。”

柯屿睁大眼睛迷茫了半天,冷静地回:“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冰箱也要电的。”

“放村民家里,送他们。”

“他们交不起电费!”

商邵蹙眉,瞥柯屿一眼:“不可以直接帮他们充上几年电费?”

“……”

商邵勾了勾唇:“陆陆现在还不知道?”

“不知道。”

“他现在在猜谁?”

“一口咬死了是瑞塔,认为她是你的天选良配。”

商邵失笑一声:“他不愿意猜应隐,否则这么多指向,他早就该猜到了。”

“也许他直觉已经有了正确答案,但理智上不愿意相信。”柯屿出卖道:“他说比起应隐是他嫂子,他宁愿敲十年木鱼。”

商邵一手抵唇,思索片刻,西服袖口下的那一圈衬衣雪白。

“电子木鱼好,还是真的好?”

柯屿差点给他跪下了。

公务机降落省城机场,冷链厢式货车和装卸工人已经等候到位。装了整整一车后,路虎载着两人前往位于黄河边的小小片场。

商邵应当是很忙的,柯屿在车上睡了醒醒了睡,期间他不是在通电话就是在批阅公文。两小时后抵达目的地,他脱了大衣,换上了一件低调的黑色冲锋衣外套,就穿在西服外面。

“等下你就跟别人介绍说,我是你的跟班助理。”

柯屿觉得他对自己的气场有什么误解。

但无论怎么蹩脚怎么漏洞百出,他们到底还是来了。

老杜听说有人运了一车东西来这荒郊野岭的,先出来看,见了柯屿,眼睛亮了腿脚也利索翻倍:“柯老师!”

柯屿还是老样子,冲他笑笑,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了杜若堂一支:“还顺利?”

“别提了!”老杜咬上烟:“真要命也是真热闹,栗导也在呢!你也是来看应老师的?”

“嗯。”柯屿眯眼看看这山这天这水,吐出一口烟雾,夹着烟的手一比:“带路吧。”

杜若堂眼尖,余光瞥了几眼商邵,压低声音问道:“这是……?”

“我助理。”柯屿懒懒答道:“是不是挺不错?”

“是是,挺不错。”老杜心想,你还美呢,□□出来的人没点眼力见儿,连个“杜老师”都不会喊。

柯屿也意识到,等会儿少不了这这那那的打招呼,不会叫人也不行。便冲商邵抬一下下巴:“叫杜老师。”

商邵一颔首,没什么表情,语调沉缓地叫了声。

杜若堂听得给飘天上去了。什么嗓子,什么语调?被他一喊,“杜老师”三个字像要走上经合论坛似的举足轻重。

今天有些太阳,刚歇工了一条,此刻正等乌云飘走,老杜一嗓子“柯老师来探班了”,顿时引起轰动。剧组不老少熟人,但柯屿拿了戛纳影帝后就固定在了商陆的班底中,很少再出来演别人的戏了,因此一露面,引得全体围观。

喧闹的人潮中,吭的一声,一只倒了八宝茶的盖碗摔在地上也没人察觉。

热茶汤泼了一地,里面的红枣桂圆啊,茶叶啊,苹果片啊,在黄泥地上热热闹闹。盖碗被谁下意识朝前的脚尖一碰,咕噜噜滚远了。

那脚尖穿的是黑色大棉鞋,再往上,深蓝棉裤,浅蓝斜襟盘扣棉衣,一头半长头发整整齐齐地抿在耳后,露出一双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

乌云正此刻飘开了,阳光澄澈,将应隐隔着人潮与商邵对望的眼,照得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