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严心被自己气到, 林姝见好就收,并没有乘胜追击。
人家毕竟是客人嘛。
陆绍棠开自己的车,林姝坐副驾驶, 陆大伯和严萍带着小孙子坐后面。
严心姐弟带着小女孩儿坐另外一辆车。
严斌瞅了一眼司机, 对严心小声道:“姐,没想到嫂子这么俊呀。”
严心嗤了一声, “少对别人?评头论足的。”
她暗中掐了弟弟一把,警告他老实点,不要记吃不记打?又犯毛病。
前面车里, 陆大伯一点不见疲惫,反而?很兴奋,不断地问陆绍棠和林姝家?里如何, 陆老爹以及村里那些老人?家?怎么样。
人?最怀念的永远都是童年和少年时光, 他们怀念那时候的穷苦、煎熬、亲人?、朋友,怀念饿到极致吃下的第一口东西, 怀念为了填饱肚子所做的一切挣扎, 怀念那纯粹的、永远不会?觉得心累的单纯时光。
后来不管是发?达了、出息了、有钱了, 想起来都是各种劳心劳力、戎马倥偬,记忆一样深刻,却没那么愿意怀念。
陆绍棠话不多, 陆大伯问几句他答几个字, 大部分?都是林姝给的回应。
陆大伯很喜欢林姝,觉得她是个极好的聊天搭子,他问什?么她都能答上来, 即便不懂的也?会?适当抛出话题引导他自己说更?多, 于?是他就谈兴越发?浓烈,说了一路。
严萍几次打?断他, “老陆,你少说点话,一会?儿?嗓子哑了。”
到了军区招待所,陆绍棠去帮忙开房间,他先询问了陆大伯和严萍,是否要一个套间加一个标间。
陆大伯夫妻可以带着严心和孩子们住套间,让严斌自己住标间。
严萍很满意,陆大伯却不肯,他道:“有的话要一个套间就行啦,没有就要俩标间,都是一家?人?不那么外道。当年咱们管它?野地还是草窠子,随便囫囵一晚上就过去了。”
严萍:“老陆呀,你都说当年了,那现在能和当年一样吗?要一直都当年那条件,那先辈们流血牺牲图啥?不就为了孩子们过得舒服点吗?”
陆大伯就笑:“行,咱家?生活的事?儿?你说了算。”
陆绍棠就帮他们定了房间。
原本没有领导套房,有其他人?先入住了,不过陆绍棠跟招待所领导这边沟通一下,把预留的一套房间拿出来给陆大伯住了。
林姝帮忙把行李拿进去,看了看,领导住的套房和她以前住过的标间真不一样。
这里是独立卫生间,带着淋浴头、白瓷洗手台,还有瓷砖铺地呢,标间那都是水泥地,公共厕所。
看来不管啥时候领导和普通人?的待遇那都是天壤之别的。
现在只有单位领导坐火车才能买卧铺,尤其是软卧,普通人?只能硬座,甚至无?票。
陆大伯他们这一趟过来就是睡卧铺的。
林姝正感慨这个年代还有类现代装修的招待所房间,就听严萍道:“林姝呀,你来,跟我一起把房间打?扫一下。”
林姝:“???”
住这么贵的招待所,还让我把房间打?扫一下?
我没听岔吧?
人?家?军区招待所,勤务兵打?扫得不比我打?扫得干净?
也?真是讲究过头了吧?
严萍已经从厕所拿了两条毛巾出来,丢给林姝一条,自己拿着一条,要把床、桌椅等都擦一下,还要林姝帮忙把床铺都重新抖一抖,铺一铺,然后拿出她自带的床单被套换上。
林姝:“……”
该说不说的,林姝前世出门?住酒店就是这么干的。
没想到继伯娘这个时代就如此讲究了。
关?键是人?家?有讲究的条件,讲究得起啊。
普通人?一年想做身新衣服凑布票都凑得头秃,哪里还有这多余的床单被套带出来?
当然,普通人?也?没什?么机会?住招待所,普通招待所一晚上一块钱,这种套间一天得十块钱!
这要不因为自己是穿越的,能纵观全局,安慰自己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就这套间她都不能让住。
太奢侈了!
这钱陆大伯出不出?
是不是所有费用都得陆绍棠出?
这要不是陆绍棠工资高,她能攒钱也?用别的途径赚钱,招待大伯家?一次自家?就得欠债无?数。
看严心在那里用一种很变态的眼神打?量自己,林姝就把手巾塞给她,对严萍道:“大娘,我去看看要两壶开水过来,是不是得多要两壶?”
严萍:“对,多要两壶,我用水多!”
严心拿着手巾小声对严萍道:“小姑,这林姝心眼儿?真多,人?瞧着也?不咋勤快,平时在家?里是不是不干活儿?啊?”
严萍:“嗯。陆绍棠工资高,养得起她,公婆又大度,当儿?媳妇的自然舒服。”
严心撇嘴,心里越发?不舒服,真就跟有虫子在心口窝处啃咬一样让她坐立难安。
即便她和陆绍棠没有正式开始过,可当初大家?都看好他们,姑姑也?支持,她也?认定两人?是一对,后来两人?各自婚配,她一直都是有优越感的,觉得自己咋也?比陆绍棠的乡下老婆优秀出色。
现在一见面林姝并不输给她,长得俊就算了,偏生还没有其他农村妇女身上常见的那种局促不安、胆怯懦弱和小家?子气,人?家?落落大方和陆大伯都谈笑风生。
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不知道什?么叫害臊,不知道什?么叫局促吗?
她不想被比下去,却处处觉得自己好像被比下去了。
为了给陆大伯等人?接风,陆绍棠在军区饭店定了一桌。
他完全把陆大伯当领导对待,一点都不随便,接待重要宾客第一餐肯定是很正式的,之后就可以吃食堂或者怎么的都好。
陆大伯听陆绍棠说在饭店订餐,立刻摆手道:“绍棠,一定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千万不能铺张浪费,咱们这种家?庭去什?么饭店?军区食堂就很好。食堂也?有肉有菜,相当好的。”
严萍道:“老陆,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你多少年没来祁州军区,总得意思?一下。”
陆绍棠:“正是如此,还有几位老朋友听闻大伯回家?,特意过来打?个招呼。”
严萍看了陆绍棠一眼,心道这小子表面冷冷淡淡,看着老实不爱说话,实际一肚子心眼。这就趁着他大伯回家?,赶紧借大伯的名头联络人?脉为自己铺路了。
在她的眼里,陆绍棠取得的任何成绩、每一次升职,那都是自己老头子的功劳,在她眼里陆绍棠的奋斗和努力可以无?视。
毕竟她觉得如果没有老头子,即便陆绍棠再?优秀也?不会?出头的,更?没机会?年纪轻轻就当局长,那天她听老头子嘀咕陆绍棠的职权已经相当于?师参谋级别,而?且职务特殊可以横跨机关?和部队单位。
想到自己大儿?子和陆绍棠一般大,一样都在部队发?展,却只升到连长就转业了。
小儿?子去年刚进了部队,今年进了通讯连,虽然发?展不错,但是老头子言语间诸多不满意,说比陆绍棠差太多。
说实话严萍是不服气且不高兴的。
陆绍棠没有他大伯,能混出来?
那一次次军功,肯定都有老头子的功劳,可自己儿?子去部队两年了,老头子也?不给儿?子弄个军功,哪怕三等功也?好啊。
一次都没有,搁谁能不生气?
当然,这些她没明说出来,毕竟即便捞军功那也?得私下里操作,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那不是找麻烦么?她又不傻。
严萍以为陆绍棠是利用陆大伯捞人?脉,可陆绍棠却是为陆大伯考虑,请的是陆大伯同龄的退休老首长,最年轻的六十了。
这是一场老革命叙旧的饭局,宾主尽欢。
林姝坐在陆绍棠旁边,不多话,但是需要接话或者帮忙黏合的时候立刻就不露痕迹的补上,不会?让饭局冷场。
倒不是她擅长这个,只是作为穿越者她没有包袱,不带欲望不带利益衡量,单纯就是欣赏以及敬仰这些原本只是存在于?史书中的、錾刻在墓碑上的名字。
她平等地尊重着每一位值得她尊重的人?,说话做事?也?就自然而?亲近,没有一点刻意和讨好。
这让严萍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让严心越发?嫉妒。
在场的都是曾经的首长,不管入了哪个的青眼以后都有好处的。
就比如在坐的一位已经颐养天年的老首长,他现在就经常出入祁州解放军总院,只要他说句话高婷婷的工作不管升职还是调动都很容易。
偏生不知道哪根筋儿?不对,她几次插话、附和,都没黏上去,反而?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一说话就冷场,搞得全场的人?被打?断一瞬,随即都拿眼看她,看得她瞬间心跳加速、脊背冒汗,磕磕绊绊话都不敢说了。
为什?么林姝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这样?
每次林姝说话,不只是旁边的老首长会?停下来看她,就连对面的,略远点的也?都笑微微地看着她,还有人?鼓掌说她说得好,问她小同志在哪里读书?在哪里工作?
听说林姝没读书没工作,他们还挺遗憾,纷纷谴责陆绍棠怎么不给媳妇安排工作?
这会?儿?几个老家?伙儿?已经喝得有点醉醺醺,说到他们当年饿着肚子、光着屁股追着敌人?打?,要抢敌人?的衣服穿,因为他们的衣服在过草地的时候都烂了。
严心就瞅着林姝,不知道她哪句话触动了老首长的泪腺,让人?竟然哭起来。
最后好几个人?抢着让她给写回忆录,要把他们的经历在有生之年记录下来,也?许能成为历史的见证呢?
“都得写真实的,不能遮掩,不能撒谎,更?不能美化自己,那样就没意思?了。”陆大伯哈哈笑道。
“对,咱这个年纪,糊弄人?没意思?,糊弄不了自己。”
于?是一顿饭林姝收获了帮六位老首长写回忆录的任务。
林姝:“……”
我真的没想这样,我只是……不想你们夹击我老公。
饭局是在几位老首长醉醺醺地比谁的伤疤大、谁的伤疤深、谁体内的弹片还没取出来的推搡中结束的。
他们穿上衣服,互相拥抱道别,“珍惜吧,你们这些老家?伙,见一次少一次咯。”
林姝默默道:年轻人?也?是见一次少一次,也?不可能见一次多一次啊。
晚上林姝和陆绍棠也?没回去,就直接住在军区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