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老皇帝的高公公和人精似的?, 才喜笑颜开?,就瞧见?老皇帝似乎没什么笑意,连忙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垂手侍立。
老皇帝嘴抿得紧, 像是在沉思什么。
突然, 他看向高公公, 状若随意的?问?,“高胜, 你说说, 朕是不是老了?”
高公公躬着腰,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听见?老皇帝这么问?,当即一副惊讶的表情,“圣人,您是天子, 天子怎么会老, 叫老奴看,您还威武得很呢。”
老皇帝却说不上多满意, 坐在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 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望向殿外, “天子也是人啊,倒是这些年轻武将们,一个胜一个的?勇武。”
高公公听出了老皇帝的?言外之意, 不免替魏成淮这个年轻将军捏了把汗,皇帝越是年迈越是刚愎自用、疑心重又小肚鸡肠, 这位少年将军怕是要不好过了。
按高公公一贯的?明哲保身是绝不愿多言一句的?,但他也是洛阳人啊, 怎好见?如此英才,毁在老皇帝的?猜疑中。
故而?,高公公小心的?应了句,“老奴不懂这些,可将军们一茬一茬的?有,各个勇武,又有哪个及得上圣人您呢。他们说破天去,也得为?圣人卖命,沙场相搏,指不定哪天就……”
高公公仿佛自知失言捂嘴,轻轻给自己来了一嘴巴子。
老皇帝也佯怒,“朕的?将军哪是你个奴才能说的?。”
话虽如此,可老皇帝的?脸肉眼可见?的?好了,显然是很受用。
高公公也跟着奉承皇帝,但在心里却道?:“小魏将军,老奴可就只能帮你提这一句了,还?望你自己聪明,莫招摇惹了圣人妒嫉。也不知你有没有运道?……”
运道?嘛,自然是有的?,但却不在这一朝。
老皇帝心里再不喜,也还?是让人送去百坛好酒,猪羊若干,赏钱一万贯,去犒劳残存的?幽州军。
而?且还?要下令将此事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一扫先前定北王身死的?阴霾和崔舒若被人谣传为?妖孽的?低落民心。
恰好离除夕越来越近了,听闻好消息的?建康人家,只要没有收到儿郎死讯的?,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期盼孩子能平安回来。
寒风陡峭中,浓浓夜色也挡不住建康人的?喜悦,他们似乎天生就喜爱繁华热闹。
但也有不顺利的?,老皇帝派出去寻罪魁祸首的?人太过无用,遍寻不到。崔舒若却丝毫不担心,她找来鹦哥,吩咐了她几句。
转天,博陵崔氏家主夫人柳氏被丈夫禁足一事,就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在崔柳两家人的?面前询问?过此事,结果各个都是推托不说。
这倒也正常,世家大族最重面子,怎可能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闹了一通后,过不了两日,即便柳夫人犯了天大的?错,也该被带出来见?一见?人了。
粉饰太平嘛。
结果还?是没有,又是许久过去,仍旧没见?到柳夫人。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失落之下,不免又重新猜测,到底柳夫人犯的?错有多大,能到这个地步?可实?际上,却是柳夫人不愿见?人,即便是崔守业想见?她,她都不肯,死活拦着不肯开?门。
崔守业虽独断,可也有士大夫的?清高,既然你不想见?我?,难道?我?上赶子见?你不成,只是你自己不出去见?人,将来受非议可怪不得人了。
眼见?如此柳夫人还?是不出来见?人,坊间?甚至流传她已经死了的?消息。连老皇帝都有所耳闻,但他对这种事情一向是乐见?其成的?,最好真的?把柳夫人害死了,这样他虽然不能杀了崔守业,可好歹能步步紧逼,说不准能趁机咬下崔家一口肉。
毕竟柳夫人的?堂姐可是老皇帝的?儿媳妇,说来也算一家人,主持主持公道?,怎么也说得过去吧?
于是老皇帝亲自下诏,宣召柳夫人进宫。
结果,她竟然还?是不愿意?
这可是抗旨啊!
即便世家们不像从前一样忌惮皇帝,可这种微末小事,倒也没必要公然抗逆。
最后不但连内侍们气愤,就连崔守业也觉得不能惯着,直接喊来几个健奴,硬生生把屋门撞开?。
平日里耍小性?也就罢了,哪有这种时候还?任性?的?。
结果门一被撞开?,形同?鬼魅的?柳夫人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头发?尚且可以戴假的?,眉毛也能画,可脸上的?字,却是多少脂粉也掩盖不了的?。
她如同?一头臭虫,暴露在阳光底下。
一如她当初新婚,就偷偷命术士进言称崔神佑命格有碍,将人赶回崔氏本家老宅那?般。崔神佑当初有多可怜,如今的?柳夫人就有多狼狈。
她捂住自己的?脸,不肯叫人看见?,歇斯底里的?怒吼着,“滚!滚出去!”
一向端庄守礼,最重视颜面的?柳夫人何曾有过这种时候。她最害怕的?就是旁人讥讽她,看不起她,可如今面皮都叫人踩在脚下了。
比将她剥光还?要难受。
崔守业也震惊的?看着柳夫人,指着她脸上的?字,“毒!妇!”
他重复了一遍,柳夫人锐声尖叫,面容犹如罗刹恶鬼。
突然,崔守业暴喝一声,将人都赶了出去,即便是来传达圣人宣召旨意的?内监也被赶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郎婿将人都赶走,似乎在维护自己,他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到黑漆漆的?影子将柳夫人覆盖。
原本跌坐在地上发?疯的?柳夫人,情绪也陡然安静,她满怀希冀的?抬头,正要一笑,突然,一个巴掌迎面而?来,将柳夫人的?头扇向另一侧。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脸瞬间?红肿,嘴角流出血。
柳夫人先是震惊的?瞪大眼,然后是释然与自嘲,目光怔怔而?清醒。
看啊,她多可悲,一生如附庸,却求而?不得!
崔守业可顾不得柳夫人的?小心思,他比柳夫人更重视颜面,整个人犹如被惹怒的?狮子,仿佛随时能失控,咬牙道?:“你这个毒妇,背着我?都干了什么蠢事?我?博陵崔氏百年声誉,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怎堪配!”
柳夫人却笑了,平静而?嘲讽,“我?不该怪永嘉的?,你不爱我?,你也不爱永嘉,你爱的?只有你自己和你的?博陵崔氏。呵呵呵,这么多年,我?竟是恨错了。”
崔守业完全不明白都到了这时候,柳夫人还?在扯永嘉做什么,她究竟有没有常人该有的?脑子?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斥责道?:“愚不可及!”
柳夫人却突然抬头,眼神阴恻恻,她很平静,可眼底是无尽的?癫狂,她注视着崔守业,一字一句的?说,“崔守业,你最在乎的?不是你的?博陵崔氏吗?
我?柳容,以性?命起誓,你、你所在乎的?博陵崔氏,在新朝开?端时,便是你们走向末路之日!
崔家,必亡!
而?你,崔守业的?下场,要比我?惨千倍万倍!你将亲眼见?证所在乎的?一切,尽数灭亡!最后众叛亲离,死于骨肉之手!”
说完,她目光掺杂满满恶意,面容平静,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她自顾自将额上的?碎发?捋好,等到崔守业从她恶毒的?诅咒里回过神时,柳容已经一头撞向柱子,身体?如风中薄纸,软软倒下。
直到她的?额头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将她包裹住。
其实?,她还?是有意识的?,呼吸微弱的?喘着气。
然而?崔守业仅仅在最初的?震惊愕然过后,就恢复了平静,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怕血污脏了他白净的?鞋底。
他冷眼看着血泊中的?柳夫人,竟也没想过为?还?剩下一口气的?她叫个郎中,而?是打开?院门,冷声吩咐下人请柳家人过来。
听着结缡十余载的?夫婿渐渐远去的?步伐和无情的?吩咐声,柳夫人死前心灰意冷,眼角流下最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彻底没了气。
只剩下不甘的?双眼,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上方,是四?四?方方的?天,而?她的?一生全然被囿困在其中,逃也逃不出。
这件事情到底是叫崔家和柳家联手,死死瞒住了。
知道?的?无非是崔柳两家,还?有宫中的?老皇帝。借着这个机会,老皇帝狮子大开?口,索要了不少好处,毕竟满朝官位,大多被世家所把控,想要咬下一块肉来,可真不容易。
至于对仙人的?交代,老皇帝很有心机的?想,仙人要求自己严惩罪魁祸首,现在她已经自戕,不就等同?于严惩了嘛。
柳夫人的?死,无声无息,最后出殡时的?排场也小得可怜,不过是相熟的?几家设了路祭。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柳夫人,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叫人唏嘘。
崔舒若听说了,也不过是淡淡哦了一声。
不管柳容可不可悲,可她害死了崔神佑是事实?,做错了事,总该要付出代价。
不过,虽然柳容犯了大错,但外人并不知晓,所以崔守业还?是要捏着鼻子让柳容入了崔氏的?祖坟。崔守业自觉吃了大亏,殊不知柳容若是死后有灵,恐怕也对入崔氏祖坟膈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