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同窗如今已是大好,胡同窗有些太过担心了。”
“无妨,若非兄长为我奔波,我哪有今日?兄长唠叨些也就唠叨些吧!”
“原来文绣同窗也觉得胡同窗唠叨啊。”
徐韶华玩笑的看向胡文绣,胡文绣闻言,不由得顿了一下,这才轻哼一声:
“徐同窗就会寻我开心,我倒不该和徐同窗同座了,否则谁知谁为探花郎?”
二人说话逗趣,倒是对面那位榜眼面色冷淡,看了二人一眼便将目光挪至一旁,又过片刻,他看向徐韶华,开口道:
“徐状元的答卷我已看过,虽是气势恢宏,可却未免有些太过不切实际。”
这榜眼徐韶华也有几分眼熟,他乃是晏南人士,姓陶名安生,年二十又三,其祖上与胡家同为前朝权臣,不过其祖激流勇退,倒是比胡家留存下来的东西更多。
这陶安生曾在国子监就读,不过不在甲班,而在丁班。
徐韶华只是当初蹭课之时,与其有过数面之缘,徐韶华对其并无旁的观感,这会儿听了陶安生的话,徐韶华也只是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坐直了身子:
“陶榜眼此言,恕某不敢苟同。”
“本是文人做派,又与武夫混作一团,如今又说些不着四六,谄媚圣上之语,呵。”
陶安生这话的声音并不高,是以只有前面的几位进士听见,但其余几位面面相觑一番,却未曾多言。
胡文绣闻言,嗤笑一声:
“若无徐状元当初远赴寒塞,尔如今尚能在此安坐否?笑话!”
陶安生自知与胡文绣门第相当,或者说,若是胡首辅未曾落败,便是他如今也只能与之交好的份儿。
陶安生没想到胡文绣会向着徐韶华说话,一时脸色铁青,徐韶华听到这里,倒是明白陶安生的意思。
他昨日已经看过本次殿试其他考生的答卷,这位陶榜眼确实有奇思,不过……若想要做到他所言,那非得圣上主权才是。
这会儿,徐韶华只是轻轻吹了吹那有些滚烫的茶水,漫不经心道:
“既然陶榜眼说我所言是不着四六,那我便该与陶榜眼辨上一辨。梁佞之祸,起于何?”
“自是其贪心有余,权利过大,且无人监管,若他日可立钦差,暗访各地,此事自然会被早早探查而出!”
“哦?那我再问陶榜眼一句,若此事这般容易,那为何此前朝廷不曾如此?是因为不想吗?”
陶安生张口欲言,但随后又止了声,那自然是上面有人不准。
是以哪怕圣上有意,此事也终是不成。
徐韶华抿了口茶水,抬眼看向陶安生,笑了:
“陶榜眼怎么不继续说了?”
“眼下不成,尚有来日,可徐状元你所言,尚不知其来日!”
徐韶华短促的笑了一下,那清朗的笑声中蕴含的意思让陶安生一时未曾体察,还不待他仔细感受,徐韶华便径直道:
“大厦欲起,而不知其基之重,良木成才,却不思其根之深,不过一纸空谈!”
“你!”
陶安生拍案欲起,正在此事,德安的声音响起:
“圣上驾到——”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众人纷纷起身迎接,便是陶安生也不得不将方才的火气压下,随后与众人一同参拜。
景帝一进来就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地方,等他叫起后,发现徐韶华面上一片淡然,倒是陶安生面上的红煞未消。
自古文人相轻,景帝对此心知肚明,不过既然徐卿没有受到影响,那便随他去。
待景帝落坐后,这琼林宴才正式开始,一旁的乐曲声又重新响了起来,舞女歌姬在台上大放光彩,但所幸众人还是有些理性在,只欣赏而无失态之处。
景帝说过了场面话后,随后这才促狭的看向坐在一处的徐韶华和胡文绣二人:
“今日既是闻喜之宴,诸位皆自便即是。探花郎何在?还不去丛中一探,且采花来,簪给状元郎!”
“是。”
胡文绣领命退去,徐韶华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景帝,却未曾开口,倒是一旁又有进士做了几篇应景的诗文。
陶安生对那些进士也是略有不屑,只自斟自饮,显然是将那些诗词都作了耳旁风。
这厢诗文唱罢接歌赋,琼林宴上一时好不热闹,景帝随也考问了众人几句,又放了赏赐,倒是将气氛烘托的更加热烈。
徐韶华这会儿虽坐在最前面,可却并无献词之意,只是取了点心配茶,不紧不慢,倒不像是赴一场文人盛会。
“徐状元好文采,圣上,依臣之见,徐状元为今科魁首,又曾有寒塞一战的骄绩,对您方才一问,应有妙答。”
陶安生旋即开口,景帝方才问的是众人对于近日月以国与大周战事胶着数年,有何看法。
此虽为军事,但也与政事密不可分,景帝一问但也合宜,只是大多进士对于此事的了解也仅限于此战何时起,又发生了什么关键之战罢了。
景帝闻言,也不由得偏头看向徐韶华:
“徐爱卿,你有何见解?”
徐韶华起身拱手一礼,随后站直身子,淡淡的撇过陶安生,不等陶安生反应,便缓声道:
“臣以为,此战即将结束。月以小国,当初因梁佞之祸,这才得以与我大周对战许久。
而今三载间,我大周胜多败少,且月以地贫,我大周地大物博,晏南,河西两地去岁风调雨顺,岁捻年丰,若是月以君主聪明便该知道此战也该到了结束之时。”
“若是其不愿意结束,又当如何?”
徐韶华微微抬头,看向景帝,语气还带着些风轻云淡:
“那我大周,应当不介意多出一个月以府。”
徐韶华此言一出,哪怕在场是诸多文人,也仿佛觉得自己身体的血液奔涌,一个个脸色涨红,纷纷握紧了拳头。
“届时,若需战,臣愿身先士卒,为圣上开疆扩土,四征不庭!”
徐韶华重又一礼,景帝立刻道:
“徐爱卿快快起身,朕知你为国之心,我大周如今也非三年前可比,此事朝中诸臣也有所议,与你所言,无甚差别。”
景帝随后一顿,看向德安:
“但爱卿报国之心,仍需嘉奖!朕记得当初寒塞一战,爱卿只取了商善的玄铁长弓,那朕便赐你七宝福纹水牛皮箭囊。
听说,当初爱卿一箭射杀商善,待到秋狝之时,爱卿可要大显身手,让朕一饱眼福才是!”
“臣定勉力为之!”
徐韶华谢恩落坐,一旁的陶安生面色一阵发青,赏赐都是次要,倒是这箭囊,若非圣上心里记挂,岂会给这么一个贴心物件?
陶安生没有想到,他本来不惜违背家族意愿,想要在圣上心中独占鳌头的答卷,就这么被人抢了风头。
可偏偏……圣上对他这般信任爱护!
不多时,胡文绣率先走了出来,见其他无他同时入内的进士还未曾出来,面上遂带了三分笑意:
“圣上,臣领命归来!”
景帝抬眼一看,不由乐了:
“这金花状元红,朕听下面人禀报,万花园中唯此一朵,探花郎果真好眼力!”
胡文绣腼腆一笑,谢过景帝后,旋即走到徐韶华身旁,递上花儿:
“徐同窗。”
徐韶华捏着朵花儿,一时有些僵硬,景帝笑眯眯的遣了德安:
“德安,还不快去替状元郎簪花?”
鲜红娇艳的牡丹花瓣上,有点点洒金,张扬怒放,可却又与今日之景十分相合,徐韶华只得侧身让德安簪了上去。
名花玉容交相顾,正是春来得意时。
琼林宴毕,却让一众进士皆认识可这位最年少的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他瞧着是个绵软的模样,可性子却比之武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他好战啊!
一言不合就想把月以国变成月以府!
圣上把他送到兵部,还真是送对了!
新科进士皆有两月的探亲假,徐韶华虽然不用,但也并未急着销假上岗。安望飞见状,自然也与徐韶华看齐。
这日,凌秋余被徐韶华请来给安母看诊,这一看,二人都不由一愣,原是当初要给安母开那五百年参王方子的人,便是凌秋余。
安望飞本来还在犹豫要如何请凌秋余愿意割爱一些,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巧合。
只不过,待众人欣喜过后,凌秋余有些头疼的开了口:
“徐郎君,安郎君有所不知,这参王确实在千金坊中,不过却是被左相大人定了下来,若想要左相大人割爱,只怕有些难了。”
谁人不知左相大人早年伤了身子,这等吊命之物,自是十分紧要。
“既是如此宝物,为何左相大人府上未曾将其收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