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对:昔汉时文帝以无为而治天下, 创盛世之始,得青史留名。盖因其除帑消谤,简政轻刑, 故使政清人和, 万象更新。
然,汉室倾颓之始,莫若入粟拜爵, 此以法制不严, 而使后者鉴之, 以使群臣而乎妄作。
故,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当重官清吏正……”
徐韶华的目光沉凝,随着一字一字落下, 他的薄唇紧紧抿起, 方才他在脑中将重重思路重新摊开铺平,将主考官的想法推敲推敲再推敲,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漏洞之处。
论题论的是垂拱而治,可天子无为而治,天下太平方可称得上一句“谆信明义, 崇德报功, 垂拱而天下治。”
是以,徐韶华对于垂拱而治先是表示了肯定的态度, 以汉文帝开创文景之治为例,但随后又从买官鬻爵之事, 笔锋一转, 而直指吏治。
官清吏正,政通人和, 是为太平盛世!
而接下来便是徐韶华抒发宏愿,愿为天子尽忠,为百姓尽心的美好愿景。
“……若天下太平而使圣心则安;圣心安之而无为之治,是四海一家,万民归心矣。谨对。”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徐韶华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搁置在一旁的砚台纸上,他方才吐出一口气,一边用真气疏通酸痛的经脉,一边重新将这篇对答审视了一遍。
魏主考此题意在先声夺人,既让圣上如鲠在喉,又让如徐韶华这样知道内情的学子左右为难。
到底是要赞同圣上无为而治的观点,并对其大肆举例论证,还是抨击此题不该,以致乡试落榜?
而徐韶华选择剑走偏锋,以史为例,以晏南旧事为例,深切论证天子无为而治中官员的重要性。
而众考生前来科举,不就是为了入仕为官?
是以,接下来徐韶华的宏愿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右相借魏主考之口拷问徐韶华的心意之事,以徐韶华与其两次会面的固有印象,如今他这一腔少年意气,只怕也在右相的意料之中。
一道论题,让一众知情的学子冷汗淋淋,此刻徐韶华已经写完了这道论题,可实则还有许多学子尚且未曾动笔。
是以,这乡试第二场让贡院中的氛围越发的低迷起来,徐韶华先啃了硬骨头,之后的两道题目虽也都不甚容易,可也被徐韶华在第二日午时前答完。
而之后的一日半,徐韶华都在思考右相此番所为的其他用意。
徐韶华总觉得这一次右相特意派人来此出这样一道题目,有些奇怪。
他,急了。
可是,右相又因什么急?
此刻不在京中,不能第一时间收到朝堂消息的徐韶华只在心中叹息一声,便垂眸闭目养神了。
第二场下考的铃声终于响起,徐韶华拎着早就收拾好的考箱离开了贡院。
今日还是卫知徵和徐宥齐来接,二人一个拎考箱,一个牵着徐韶华的手回院子,倒是让徐韶华沉重的心情难得放松了几许。
等回到院子,徐韶华洗漱好后,穿着一身干净的常服去明堂用饭,他刚一进去,胡氏兄弟二人便立刻抬起头道:
“徐同窗,这次的论题你怎么看?”
显然,在京城时,二人每次旬假都去马清府上作客也不是白作的。
徐韶华走过去,坐在桌前,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安望飞,这才看向胡氏兄弟:
“吾等归乡这段时日,京中恐有变动。”
徐韶华说完,看了卫知徵一眼,卫知徵会意的点了点头。
随着徐韶华这话一出,胡氏兄弟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吧?可就算是朝堂上的事,也不至于牵连到那些普通考生啊!”
“晏南日兴,且南地好文风,若是清北、晏南两地的考生都得以入仕……”
徐韶华看了一眼二人,淡声道:
“两位可莫要忘了如今这两地的巡抚是何人。”
徐韶华的声音虽轻,可却让胡氏兄弟的汗毛直接炸起,他们抿紧唇,胡文绣的声音都忍不住轻颤:
“难不成就让这一省学子,就这么被拦在了京城之外吗?”
“他们本没有想拦,可却能让圣上不用这些学子。”
此计何其毒辣,可偏偏被赤条条的摆在了明面上,便是有些不明所以的安望飞这会儿都拧其眉头来。
“好了,此场既过,我等不必沉湎往事,且考过第三场再说吧。”
胡氏兄弟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这一次连他们都没有把握可以过关,不过现下休息的时间太短,他们更需要赶紧补充体力,养精蓄锐。
翌日,天色有些阴沉,这天已经阴了第四日了,那乌压压的云朵几乎顶在每个人的头顶,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这乡试的最后一场,前来的考生已经渐渐少了,首场的屎戳子便让一部分考生选择弃考,等到第二场,三道题目更是让一批考生望而却步。
是以徐韶华这会儿走进贡院,看到的人影也比以前稀疏不少,旧事不提,这最后一考往往是最不能疏忽的!
这一次,徐韶华的考棚位于第一十一名,在这里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主考官的公堂之所。
而也因此,这里的考棚是最干净整洁的,哪怕已经过了两场考试,可考生们为了能给主考官留个好印象,没敢做半点儿不雅之事。
徐韶华照旧做完准备事宜,随即便在一旁等候考卷发放,开考的钟声刚一响起,徐韶华便看到了抬着考卷的小吏。
不过半刻钟,考卷便已经被发到了徐韶华的手中,等将全卷阅览结束后,徐韶华心下微定。
这第三场考的是策问,不过本次考题中有一道关于数理的考题,此题以等差数列求和的方式出了出来,这种题目对于徐韶华这些曾经在国子监中修习过君子六艺的学子来说并不算难,可对于清北的寻常学子来说,那便是难上加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