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韶华一怔, 看着少女掌心那精致的礼盒:
“这是……”
“当然是新年贺礼了!我不便光明正大登门只好趁着这个时候来此,不过……这样算来我便是头一个给徐小郎君送上贺礼之人了。”
墨五娘笑吟吟的说着,今日只有满天的星辰, 徐韶华也只能看到少女眸中的闪亮的星芒, 他不由得无奈一笑:
“让墨五姑娘费心了,不过我未曾想到墨五姑娘今日会来,并未准备什么, 怠慢了墨五姑娘, 实在是……”
墨五娘闻言只是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 是我来的突然, 徐小郎君不怪我便是, 咳,徐小郎君可要打开看看, 瞧瞧你喜不喜欢。”
墨五娘如是说着, 徐韶华抿了抿唇,并未辜负少女的好意,他接过精心妆点的礼盒,还未打开,便能闻到一股淡雅的熏香味。
而那狭长的木匣里, 正静静的躺着一支雕刻着一根青竹的笔, 那熟悉的刻痕,让徐韶华忍不住握紧了木匣:
“这是, 玉湖先生的大作?”
玉湖笔曾经让望飞兄受过欺凌,也让望飞兄涅磐重生, 徐韶华印象深刻, 一眼便认了出来。
墨五娘随即一笑:
“徐小郎君好眼力,我想着, 徐小郎君离乡数日,若是可得故乡之物,或许可以慰藉思乡之情,这才以此物送上。”
“墨五姑娘费心了,此物,我很喜欢。”
墨五娘看着徐韶华面含微笑的模样,眸中一抹怅然闪过,脸上却不由带上了几分笑意:
“好了,我便不耽搁徐小郎君就寝了,你那侍从的话可真多,我都差点儿等睡着了。”
墨五娘说着,便要飞身离去,下一刻却被徐韶华叫住:
“等等,墨五姑娘。”
墨五娘转过身,眉梢一挑:
“怎么,徐小郎君还有话要说?我现在可还记得初见徐小郎君时,那巍巍雪山般的清冷的模样,没想到徐小郎君私底下却不是个安静性子。
也罢,这除夕佳节,长夜漫漫,徐小郎君若是觉得无聊,我倒是可以陪徐小郎君闲谈几句。”
“那我瞧着,墨五姑娘身上似乎也不仅仅有江湖儿女的不羁放纵,倒像是将世家女郎的礼仪刻入骨子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墨五娘不禁身子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徐小郎君真是高看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江湖门派里的野丫头罢了。”
徐韶华不置可否,随后见墨五娘的睫毛上都已经带上了一层霜气,歉意一笑:
“不说这个了,今夜墨五姑娘前来,我总要好好招待。墨五姑娘稍等。”
随后,徐韶华自大门而出,开门的寒风让大用不由得发出一阵呓语,随后徐韶华将墨五娘引至客房落坐,洗手烹茶,墨五娘却好奇的看着掌心的茶碗:
“萧规曹随?这粉彩茶具倒是有趣。”
徐韶华笑了笑:
“一位,友人的赠礼。”
墨五娘似乎还记着方才徐韶华一语戳破自己完美伪装的事儿,这会儿只是笑嘻嘻道:
“这工笔画法比之前朝皇室的工匠也差不离了,徐小郎君这位友人也是不同寻常呀。”
徐韶华看了一眼少女那狡黠的笑意,只笑着摇了摇头:
“墨五姑娘灵牙利齿,今日这事我们就此打住,暂不多提可好?”
“也罢,徐小郎君可是有事相告?”
墨五娘抬眸看向徐韶华,她方才所言不过是为了逗少年变色,却没想到差点让少年戳破自己的伪装,这会儿连忙也顺水推舟,将方才之事带了过去。
徐韶华随后与墨五娘客气了几句,这才将自己想要询问萧衔星的话道了出来。
“徐小郎君想知道梁世则以何事威胁谢含章吗?此事我记住了,不过徐小郎君应该不是好奇他人私事之人吧?”
墨五娘有些奇怪,徐韶华将泡好的茶水缓缓注入面前的被子,随后这才轻轻道:
“我怀疑当年江家旧事与谢家也有关系。”
“什么?”
墨五娘面色一变,差点儿站起来,但随后克制的看着徐韶华微笑道:
“江家之事我从萧二郎的口中听说过,可他也说谢家郎君端方雅正,如霜如雪,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徐韶华见墨五娘不过一瞬便收敛的情绪,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后这才继续道:
“只是有所猜测罢了。那日岁考,我看到谢同窗自数艺试场出来,以他的才华,何须走岁考的路子?”
墨五娘闻言,眉头一皱:
“是因为……梁世则被抓了!”
墨五娘猛的抬起头,看向徐韶华:
“他在害怕对不对?一旦梁世则将江家之事道破,他们那些丑陋的假面便再也挂不住了!
可是,梁世则怎么会愿意将当年的事说出来?”
墨五娘喃喃着,徐韶华只是轻轻的抿着茶水,墨五娘忍不住看着徐韶华:
“徐小郎君,你……”
徐韶华见墨五娘反应过来,他勾唇一笑:
“梁家这场戏,梁世则也才只是唱个开头罢了。”
墨五娘心中狠狠一跳,下一刻雾气一下子漫上了眼眸,她忙垂下眼帘,待平定了心情,这才笑了笑:
“好,此事我记下了。谢家……”
墨五娘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呢喃,徐韶华看着少女认真的侧脸,心中叹息一声,对于自己那个猜测的可能性已经变成了百分百。
……
年节的第二日,徐韶华终于收到了来自家人送来的书信和包裹,听信客说,是清北落了一场大雪,封山十日,这才将信送迟了。
徐韶华展开信一看,不由笑了,信上是齐哥儿的笔迹,流美疏朗,隽秀非常,一看便知是下了一番苦功。
信上说,家里这几个月一切都好,不过发生了几件事儿,一是,齐哥儿在社学里名列前茅,如今已经可以背下四书,进益颇大,先生断言,三年后齐哥儿便可下场一试县试。
二是,安叔父趁着社学的春风,致力于将安家学子舍开遍清北,乃至大周。
这学子舍由官府批定,且价格实在低廉,乃是利民之物,巡抚大人也亲自过问,准安家继续开办,不以商论。
而安叔父也不忘徐家,拉着爹和他一道干,爹也终于放下了地里的活计,养了数月,人看着都年轻多了。
娘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以前家里条件不好,她喜欢的点心也不敢买,现在也开始与安叔母一道学着做点心了。
就连兄长也跟着安叔父在外奔走,不过兄长除了看不进去书外,脑子活泛,接人待物也有一套,难得被爹夸了数次,父子关系也越发和谐。
这三嘛,便是家里想要搬家了,但也没有搬的很远,只是进了县城,一来是方便齐哥儿上社学,二来,则是安叔父的一句话:
“华哥儿,爹觉得你安叔父说的对,以后你和齐哥儿会越走越远,咱们家迟早要住进城里,倒不如我们先适应一番,我儿你觉得如何?”
徐韶华对于这一点倒没有不同意的,随后他继续往下看:
爹说,狼群也不用担心,前些日子一头母狼难产了,是村子里的几个妇人帮着接生下来,之后村子的人上山狼群都是一路保护,想来今年可以采到更多的青兰。
承平媳妇也生了,是个小郎,也等着徐韶华给取个名字呢。
“爹估摸着,这信到的时候也快要到年关了,代家中人,愿我儿岁岁年年,共欢同乐。”
徐韶华一行一行看过去,唇角笑意加深,虽然这封家书都是些琐碎的事儿,可是徐韶华看完之后,却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心间淌过。
随后,徐韶华也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他并未写月试的风风雨雨,只是将自己这几个月在国子监中的一些趣闻写了下来,徐韶华的笔触妙趣横生,让人不由心生向往,倒也不会担心他独身在外。
片刻后,徐韶华吹了吹墨迹,将信纸放在一旁晾干,脑中却不由得想起去岁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非凡的一幕,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大年初三,徐韶华歪在罗汉榻上看书,只看了个开头,便听到一阵喧哗之声,不多时,卫知徵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
“徐同窗,新年好啊!”
徐韶华放下书,迎上去,笑吟吟道:
“同可同乐,卫同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大周年节过后至元宵佳节这段日子也多有讲究,初二是外嫁女回娘家,初三才开始正式走亲访友。
不过,这头一日都是关系最亲近的亲友,徐韶华也没有做好今日有客上门的准备。
这会儿,卫知徵一进门,徐韶华便给大用使了一个眼色,让大用去把厨娘请回来,今日年节,总不好敷衍了事。
“怎么,我不能这个时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