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之上,一时尘土四起,而就在二人一骑飞驰而过之时,路边的灌木丛动了动,却很快便陷入了平静。
片刻后,徐韶华忽而拨转马头退了回来,他拨开灌木丛,果然看到里面正躺着一个双眉紧蹙,嘴唇发白的青年。
“我就说我没有看错,方才这灌木动了一下来着。”
安望飞栓好了马,走过来听到徐韶华这话,不由道:
“啧,华弟这一手,让我方只背碑覆局原来并不只是一句虚言。方才我与华弟同骑而过,我是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察觉到。”
“我刚只是隐约觉得有些异动,不过真正吸引我的,还是此物。”
徐韶华指了指那青年手腕上的银镯子,大周的孩童若是幼年体弱,便会在腕上带一只平安镯,而方才便是那平安镯的银光吸引了徐韶华。
“好了,望飞兄,不说了,马上有水,先给其喂一些吧,这么热的天,他许是中暑了。”
安望飞应了一声,等他过来的时候,便看到徐韶华直接将那青年抱了起来,送到一旁的大树下,随后便开始给那青年宽衣解带起来。
“华弟,这,这于礼不合啊!”
虽然现在他们处于荒郊野外,可是这么扒人家衣服也不太好吧?
徐韶华抬眼看去,看到安望飞呆愣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我这是在救他,这里距离府城还有一段路,马车过来更需要时间,现在还不知他中暑多久,只能勉强一试了。”
随后,徐韶华让安望飞给那青年喂了水,而徐韶华则是将一旁大树的树叶捋了几片,随手一翻变成了一把扇子,这才坐在一旁给那青年扇着风。
而安望飞这会儿小心翼翼的将水给青年喂了进去,他虽然昏迷着,可却有吞咽意识,安望飞顿时松了一口气。
“华弟,他应当也是此次前来院试的学子。”
徐韶华点了点头,他方才扒青年衣服的时候,便看到了他怀里的浮票:
“也不知他为何一人赶路。”
安望飞坐在徐韶华身边,看了一眼青年,这才小声道:
“华弟,只怕此人是被同窗坑害了。”
徐韶华听到这里,眉梢抖了抖,他本以为大哥此前所言只是个例,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连望飞兄都有所耳闻吗?
“之前教瑜大人说了院试重要,所以我让我爹打听了一下,只咱们瑞阳县近年便有数名学子被人算计而导致院试失利。
也是如今有了社学,咱们这些同窗又是日日朝夕相处的,所以还能信任,可是此前的学子……”
安望飞话没有说完,而徐韶华看了一眼青年的面容,淡淡道:
“难怪觉得他眼生,想来是上一届府试的学子了。”
府试乃是一年一次,而院试却是三年两次,而在社学之前,寻常学子只能凭借感觉结伴同行。
徐韶华和安望飞正说着话,便连那青年手指动了动,随后幽幽醒转,可随后他立刻在自己胸口前摸索起来:
“我的浮票!”
青年面色一白,整个人差点儿又晕了过去,正在这时,一道清润的声音自旁边传来,如清泉流淌,让人不由向往:
“这位仁兄,你的浮票在这里。方才见你似是中了暑气,晕倒在地,不得已解了你的衣襟为你散热。”
青年闻言,这才愣愣的寻声看去,随后他便不由心道一句——好一个翩翩少年,如玉公子!
但见少年一身青楸花罗直裰,内着玉白软绸内衫,端的是清风朗月,如玉如霜的绝世风姿。
“多,多谢恩公。”
青年缓缓从地上坐了起来,他仍觉得昏昏沉沉的,可是却连忙将自己的浮票揣在怀里,这才整理起了衣服。
等整理妥当,青年这才站起身,冲着徐韶华深深一礼:
“在下凌秋余,字白藏。谢恩公救命之恩,敢问恩公高姓大名,他日恩公若有差遣,白藏誓死以报。”
“不必如此,我只是恰好看到,顺手为之罢了,凌兄不必方才心上。
我名徐韶华,这是我的同窗安望飞,我们为赶考院试而来,是以此番相遇,也是我等的缘分。”
“你,你便是徐韶华?!”
而这时,一旁的安望飞打量着凌秋余,随后惊呼出声:
“凌秋余!你是凌秋余!华弟,这是上一届的府案首!不过,你不是覃阳县人吗?这边乃是我瑞阳的方向……”
凌秋余听了这话,不由面色一变,他抿了抿唇,唇色越发苍白:
“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是与同窗一同而行,却不想等我醒来时,同窗和车夫都消失不见,而那匹马却似发了狂使得在路上乱窜,天刚亮的时候,它撞死在一棵树上,我,我被甩了出来。”
凌秋余一面回忆,一面揉了揉额角,他的手背上有一片严重的擦伤,不知院试前会不会好起来。
“我走了一路,也没有看到界碑,好容易等看到了大路,却不想体力不支,竟,竟晕倒在路边,还中了暑气。”
凌秋余说完,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安望飞并未多言,只是看向徐韶华,而徐韶华听了凌秋余这话,只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凌兄这是被同窗抛下了?”
凌秋余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马车一路疾驰,我不敢跳车,幸好那马自己一头碰死,马车也足够坚固,否则……”
凌秋余想想便觉得后怕不已,他一脸庆幸的说着:
“幸而遇到了徐兄弟和安兄弟,不然我怕真要暴尸荒野了。”
“罢了,先不说这些了。这里距离府城不远,凌兄若是愿意,可以乘我们的马车先到府城。”
凌秋余闻言,他不由得红了红耳根:
“我,我身上的财物皆消失不见,我如何能白乘两位兄弟的马车?我,我给二位写个欠条如何?”
“你只给华弟写就够了,也是华弟眼力好,这才看到了你,我就是个打下手的!”
“望飞兄。”
徐韶华不赞同的看了安望飞一眼,安望飞笑嘻嘻道:
“哎呀,华弟你二人同为府案首,虽不是一届,可是方才你发现了凌兄也是事实,这是你们的缘分,我就不掺合了!”
安望飞如是说着,一旁的凌秋余也明白了自己方才因谁而得救,这会儿看着徐韶华的眼中满是感激。
不多时,徐易平驾着马车率先赶了过来,等看到二弟坐在一旁的树下等着的时候,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二弟,你跑那么快作甚?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放心!”
徐易平见二人都好好的,这才看向一旁的凌秋余:
“这是……”
“路上捡的上一届的府案首。”
徐韶华这话一出,徐易平都懵了,捡的府案首?
凌秋余这会儿也连忙上来见礼,他见徐易平更为年长,忙拱手一礼:
“见过徐兄,在下凌秋余,方才不小心中了暑气,幸得两位兄弟施以援手。”
随后,在等后头的马车追上来的间隙,徐易平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立刻看上徐韶华:
“二弟,你看我说的可对?这院试的路,可一点儿都不太平!”
徐韶华不由无奈一笑:
“大哥说的是极,此番还是大哥思虑周全!”
徐易平这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那与徐韶华略有相似的眉眼笑起来倒是一个味道。
徐韶华见状,也颇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凌兄中了暑气,还是先进马车歇息吧。”
“是,多谢徐兄弟。”
没过多久,后头的马车追了上来,安望飞也回了自己的马车,一行人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府城。
这一次,众人直接熟门熟路的去了客栈,而随着徐韶华刚一踏进客栈的大门,小二便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
“徐小郎君来了?快进快进,我们东家都念了数日了!”
上次这位徐小郎君在大堂一番义言,可是为他们客栈带来的不少的客人,东家早就想感谢一二了。
“有劳记挂,我们先订房间吧。”
徐韶华微微一笑,小二立刻道:
“您不用订,东家让小的给您留了一间天字号房!不过……”
小二看向徐韶华身后的众人,众人立刻反应过来:
“我要一间天字号房!”
“我要一间普通客房即可!”
……
随后,众人忙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房间,而凌秋余却留在原地,等众人散去后,徐韶华这才将一张银票塞进凌秋余的掌心,大大方方道:
“凌兄,一并写在欠条就行。”
凌秋余一愣,随后眼眶微红,重重的点了点头,这才上前定了一间普通客房。
而这会儿,徐韶华回到房间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躺在床上,而是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思索着:
原来,那个让苟延残喘的狄人用三年时间恢复生机的凌白藏,曾是泰安府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