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就成亲吧。”◎
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然而看着手腕上柔顺的灰线,花盛妙抹去了心中最后一丝动摇。
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猫叫声,顺着猫叫的声音前进,找到了极其熟悉的洞府。
十数只狸猫可怜巴巴地蹲在她的洞府内, 却不敢迈出洞府一步, 仿佛白雾中藏着让它们不敢靠近的危险。
花盛妙检查了那些狸猫一番, 发现它们就是之前汇聚在白猫观主身边的那群普通狸猫, 连人言都不太能听懂。
或许, 这些猫是剑鬼师兄刻意留给她解闷的。
可她现在是回到了真正的天龄宗,还是进入了魔宗?
为什么这里没有一点人的迹象?
剑鬼和大师兄现在又怎么样了?
花盛妙心中的问题越来越多,她拨动着自己手腕上一银一灰的两条命线,发现它们比较往日都更为沉寂,如同被某种力量压制了活跃的程度。
她试图让命线带路,却发现无论她往哪个方向, 最后都会走回靠近洞府的位置。
花盛妙冷静下来,努力梳理着自己脑中越来越完整的记忆,想要找到其它能够走出这片白雾迷宫的方法。
……迷宫……白雾……
等等, 离开镇祟司的时候,剑鬼雕像是不是让天枢十一将眼身交给了她?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花盛妙果断从储物戒里掏出天枢十一的眼身,郑重问道。
“天枢阁下,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片白雾吗?”
然后天枢十一扫视着这片白雾, 惊疑不定道。
“这, 这里是迷雾荒墟?”
花盛妙问:“什么是迷雾荒墟?”
见花盛妙一无所知,天枢十一耐下心解释道。
“迷雾荒墟是魔宗所在之地, 也是与幽无镜海, 太初月境并列的三大禁地之一。因为魔宗将宗门建在迷雾荒墟中, 所以即便正道大宗屡屡想要围剿魔宗弟子,却难以找到安全进入迷雾荒虚的入口。”
花盛妙知道幽无镜海与虞师兄有关,她也听闻过与幽无镜海相关的许多诡异传闻。而这迷雾荒墟竟然能与幽无镜海并列,显然诡异程度不在幽无镜海之下。
不过太初月境,月……这是否与大师兄有什么关联?
花盛妙来不及多想,她催促天枢十一搜寻着周围。
天枢十一环视了一圈,确定这片迷雾荒墟都是由无边无际的迷雾覆盖着,而在这片迷雾的边界,竟然是无数重新通往此处的诡域之门。
这也意味着她不可能从白雾边界离开。
然而听着天枢十一的叙述,花盛妙不见半点气馁之色,她陡然抬头,她看着头顶不见半点星辰的苍穹,陡然问道。
“天上呢?天上有什么?”
然而天枢十一只是往天上看了一眼,眼身内就出现了许多如同被硬生生撕裂的诡异血红裂痕。
天枢十一颤抖着声音,虚弱而恐惧地答道。
“太初月境?为什么太初月境也在这里?”
即使见识过了再多诡异恐怖不过的邪祟,天枢十一此刻也格外不寒而栗。
它到底来到了什么诡异之地?
这次不待花盛妙问,天枢十一就急切地解释道。
“太初月境是三大禁地中最恐怖的禁地,其他禁地尚有探寻后全身而退之人。只有进入太初月境,从未有人能从此地活着离开。”
“传闻进入此地,会看到一轮极其恐怖而圆满的巨月。曾有数十位道君与真人一同结伴探寻太初月境,最终只有一丝残魂疯癫逃出,那残魂传出不可进入太初月境,更不可靠近巨月的消息就彻底消亡了,就连镇祟司过往的数位天枢也陷落于此地。”
“为什么,为什么两处禁地,竟然会出现在一处?!”
天枢十一的眼身剧烈颤抖着,几乎怀疑他的真身也会受眼身连累,一同暴毙在此刻。
然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面前的少女如同下定了某种决心,陡然握住了他的眼身。
“天枢阁下,你的眼身,可以安在我身上吗?”
花盛妙很冷静。
她前所未有的冷静。
知道这里出现的两个禁地都与她的师兄们有关,她就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念头。
就算是禁地,也不会比她的师兄现在的战斗更加危险。
天枢十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语,然而触及少女坚定的眼神时,它还是艰难地应下了这个特殊的要求。
花盛妙感觉到自己脸上陡然多出的一颗无比灵活,似乎能三百六十度旋转滚动的眼珠,她不愿去想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费了一点功夫控制住那颗多出来的眼球,不要随便翻滚看到她自己的脑子后,花盛妙抬头,看向那片漆黑苍穹。
此刻,她终于看到了天空悬挂着的,那轮诡异的巨大苍白的圆月。
她唤出了自己的道种,如同一层白纱般朦胧的书页,似乎被笼罩上了一层银白的月辉。
她原本就能看到,原本就能真切地感觉到那轮巨月中的无形之物,只是正常生灵拥有的求生本能,让她下意识蒙蔽自己的感知,忽视甚至拒绝来自那轮巨月的存在。
所以当她放下全部的抗拒,恐惧,让自己的道种靠近那轮月亮,甚至主动逼迫道种窥视巨月时,她终于再度看见了,浮现在书页上的无数密密麻麻的,如同无穷无尽的血液从夜空流淌而下的红字。
这些红字越来越多,它们撕裂着白雾和苍穹,形成一道道恐怖的深壑。
她的道种快要承载不起这些诡异的红字,花盛妙甚至能慢慢感受到自己的道种即将被这些沉重的红字压碎成灰的无能为力。
但她心中此刻没有过多惊慌,花盛妙一一拿出了虞师兄留给她的道种,嵇师兄,师尊,路师兄,兽鬼……所有师兄在幻域中送给她的“礼物”,在离开幻域后,它们都变回最原本的道种模样。
最后,是剑鬼的雕像。
当所有的道种与雕像融化为粘稠而恐怖的心核之力,流入她的道种中时,花盛妙感觉到她的身体如同一个新生的世界般,被数种庞大却毫不冲突的邪祟之力填满。
这或许可以称得上一个奇迹,她,像是变成了一个活着的,与正常的世界对立的邪祟,也变成了一处完整的“暗面”。
这一次,她也终于能够直视并理解书页上所有的红字。
它们是一条条错误的,被否定的命线。
无数如同星尘般悬浮的命线飘荡在她的面前,汇聚成川流不息的命海,它们起源于一切活物都不存在的死寂,最终也归于一切生灵都完全灭亡的永恒安眠。
而这片死寂与生机完美并存的辽阔命海中,有着一片比如今的她这片暗面更大,也更完整的“暗面”,这处“暗面”与她相比,就近乎如同星辰与尘埃般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他们相隔这一整片命海,花盛妙也能感觉到这庞然巨物如同一处无形黑洞般对她的吸引与震慑。
可在这片渺如尘埃般的命海中,却有一条明亮而扭曲的命线,与无数条扭曲而畸形的黑色命线,一同虚幻地联系在她与那无形巨物身上。
那条命线在一点点将她拉近那位庞然巨物,花盛妙难以提起任何一点抵抗与防备的心思,而这一瞬间,她终于得到了来自这无数条命线上的讯息。
过去的她,未来的她,每一个时刻前,做出了每一个选择后的她,都如同这无数纠缠而扭曲的命线上微不足道的一点。
有她出生在地球,出生在万年后的修真界,出生在万年前的修真界,出生在诡域的无数种可能,她可能是捡到师门里所有人的大师姐,可能是一颗诞生了微弱神智的凡花,还有可能是一个杂役弟子,或者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而这无数种可能中,大部分的她可能会遇见了剑鬼,嵇师兄,其它师兄,甚至可能与任何一个师兄定情终生,然而这些命线都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扭曲而否定着,最终只留下最明亮的,她真实经历的每个时刻汇聚而成的天命。
花盛妙仍然有许多疑惑,然而她顺着融化进她的一部分的剑鬼力量,窥见了剑鬼与她联系的那条命线。
在那条命线里,她降生于万年前的修真界,只是那里没有黑日,没有邪祟与怪物,甚至没有生成有智慧的界灵。
剑鬼是剑宫宗主的大弟子,也是所有人公认的大师兄。
花盛妙进入了剑宫,她勤勤恳恳地练剑,被剑鬼看入眼中,与剑鬼日渐熟悉,有一次她无意问道。
“师兄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没有名字,”剑鬼坦然道,“我原本只是奉剑的剑奴,他们都叫我百剑奴,后来我杀了剑主,他们就叫我百剑。现在所有人都只称呼我为剑子,还有大师兄。”
花盛妙一时哑言:“……师兄,就没想过给自己起个名字吗?”
剑鬼随口道:“我不在意称谓,师妹给我起一个吧。”
花盛妙将此事记在心上,感觉到这件事可能是一个和剑宫大师兄打好关系的时机,她回去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能配得上剑宫大师兄的名字。
“师兄,你觉得——孟春邈,这个名字怎么样?”
剑鬼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只放在自己的剑上,他随意道。
“好。”
花盛妙还有些惊讶,“师兄不想听一听这名字的意思吗?孟春,是师兄出生的生辰之月,也是我和师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邈是愿师兄的道途渊邈……”
“我知道了。”
剑鬼打断了她的话,“我又想到了一招新剑式,我要回去练剑了。”
花盛妙钦佩地看向无论何时都没有过任何懈怠的大师兄。
“我能不能旁观师兄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