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顿了顿,声音又弱了几分,低声道,“你看,你平时不是忙着工作就是搞设计,也应该出去转转,我这个朋友最近正好有个美术馆要开业,想邀请一些艺术界的朋友,攒一个小型的聚会,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也去玩一玩,就当交交朋友?”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
这位朋友跟曾南岳有几分熟悉,又是美术馆开业,想要邀请艺术界的人士捧场。
很大概率来说,这场聚会上会有祈妄。
而且就喻年对他哥的了解,这个可能应该是在95%以上,他哥才会开这个口。
一瞬间,喻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手心攥着西洋棋的棋子,棋子突出的形状硌着他的掌心,明明是温润的表面,却磨得他掌心有点疼。
短短的几秒,他心里掠过了不少念头。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抬起头,很淡地笑了下,“不用了,我不想去。”
裴照还想说些什么。
可喻年轻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喻年说,“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那都过去了,哥。”
他跟祈妄的那场分手已经过去八年了。
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断过的线也不是这样轻易就能连上,哪怕他跟祈妄已经见过面,有过私交。
裴照只能住了嘴,只是脸色仍旧有些郁郁。
倒是喻年神色如常,他轻轻松松将杀了裴照的“王”。
“你又输了噢,哥哥。”喻年笑了笑。
.
收拾完棋局,裴照就回了房间,喻心梨正好也开完会议,两个人在走廊上撞见。
“喻年呢?”喻心梨问。
“回房间睡觉了,”裴照说,“他今天好像也挺累的。”
喻心梨点点头。
等进了房间,她换上睡衣,在镜子前梳头的时候,想想又转身问裴照,“你跟喻年刚刚说什么了,他不见我推荐的男孩子也就算了,你有跟他说说袁之维美术馆开业的那件事情吗?”
裴照靠坐在床上,脸上戴着平光眼镜,更为清秀斯文。
他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说了,他不想去。”
喻心梨顿住了。
她握着木柄的手紧了紧,又颓然地松开。
“这孩子……”她轻轻叹口气,却也没能说出什么。
折腾了几年,她现在已经不想管喻年到底跟谁恋爱了。
跟祈妄也行,跟别人也可以,喻年开心就好。
可是喻年反而像老僧入定。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弟弟早晚遁入空门。
裴照推推眼镜,宽慰道,“别操心了,当年就是我们管的太多,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更不好插手了。他就算真的一辈子奉行单身,那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喻心梨神色黯了黯。
她没再说话,继续梳理一头长发。
.
喻年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电影,但是看一会儿,又往手机上瞥了好几眼。
他的手机刚刚震了好几下,他一看都是祈妄发来的。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下意识点开。
但最终又还是放下了。
他跟他哥说的话,没有存一点虚假。
他确实忘不了祈妄,但他忘不了的那个人,是他十八岁时候遇见的年轻人,脸臭,脾气冷,对他却百依百顺。
如今过去太久。
物是人非。
他虽然跟这个人又滚了一次床,可是他叼着烟望着祈妄的时候,也有一瞬的惘然。
八年过去,他连自己都变得陌生了。
更何况祈妄。
纵使如今他想跟祈妄在一起,再没有了过去重重阻碍。
可谁又能保证这次是对他年少的救赎,而不是另一段绝望。
他现在二十六了,愈合能力只会比当初更差。
他已经学会了胆怯。
.
喻年打定主意不再见祈妄,第二天起床后,他给那个没有备注,却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发了第一条短信。
“别来烦我了。”
然后他就把祈妄拉黑了。
拉黑后,他也并没有如释重负,只是一丝茫然。
像一条路走到山穷水尽,突然不知道再往哪里转。
可他随后就把手机放进了柜子里,继续研究自己的手稿了。
但许久后,喻年自己再回忆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有些事情还真有些像冥冥之中注定。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天作巧合。
他想找祈妄的时候,就差把整个中国都翻过来也见不到人影。
他不想见的时候,上天偏偏又把祈妄送来了他眼前。
12月的月末,他去一千多公里以外的荣市出差。
跟A市连起来,几乎快横跨了整个中国。
工作结束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元旦跨年。
他本来应该立刻返回A市的,但是他在酒店里望着街道上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却突然改了主意,推迟了回去的时间。
今年裴照跟喻心梨去了裴家过元旦,本来也要带他去的,但他本来担心工作会有冲突,就没有答应。
如今正好,他在忙碌的一年里,突然空出了几天的假期。
喻年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脖子里灰色的羊绒围巾松松垮垮,他走在街头,一只手上端了一杯黄油拿铁,黑色袖口下露出来一截白皙的手腕,戴着一只黑色的百达翡丽,低调优雅,瘦长的手指上却带着夸张的彩宝戒指,祖母绿和金属结合在一起,有种浮夸的美感。
这构成了他身上唯一一点亮色。
他站在橱窗前,欣赏着一对珍珠的中古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