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头一辆马车上的姜椿, 也在思考蒋堰的事情。
当初她为了让宋时桉这个美强惨男配更惨一点,所以故意设计了他师父蒋堰投湖自杀这个剧情。
当初设计这段剧情的逻辑是这样的:
许锦瑟之所以自杀,也不全是因为见曾经的追求者蒋堰风华正茂且功成名就, 而自己却凄凄惨惨, 对比过于惨烈导致心理防线崩溃才自杀的。
其实之前她就缠绵病榻多时,相公对她不闻不问, 姨母也因为她不能替自己儿子延续香火而对她颇有微词。
就连自己娘家也有不少人对她有怨言,怪她不识好歹, 害家族没能攀上蒋家这样的名门世家。
她接连小产加生下死胎, 身子骨本就虚弱,又成日憋屈受气, 身体跟精神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蒋堰的出现, 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但心思本就细腻敏感的蒋堰, 却将罪过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反复懊悔自己不该出现在杭州,渐渐成了解不开的心结。
蒋堰也不是没跟这心结抗争过,在外四处游山逛水好几年,试图勘破它。
但很显然,他最后还是失败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再反思当初设计这段情节合不合理已经为时已晚,重要的是得想出对策。
宋时桉八岁就跟随蒋堰学画, 跟他有极深的感情。
如果蒋堰如原著中那般死掉, 他一定会很伤心的,估计好几年都走不出来。
姜椿不想他伤心。
所以,得想法子阻止蒋堰自杀。
但他这样惊才绝艳而又心思敏感脆弱的古代文人的心结, 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然而他那系铃人许锦瑟早就化成一堆白骨了, 上哪里解去?
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路,都没思考出甚有效对策来。
气得她直接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叫你丫为虐而虐,胡乱给蒋堰发盒饭,现在好了,遭了现世报了?
*
在樊楼后门下车后,宋时桉眼尖地瞧见姜椿脑门红红的,忙关切地问道:“娘子,你额头怎地红了?”
姜椿:“……”
她打哈哈道:“我方才打瞌睡,脑袋一下撞到厢壁上了,不打紧,你别担心。”
蒋堰闻言,打趣宋时桉道:“都怪你,非要跑来跟我坐,你若是跟你娘子一车,她靠在你肩头打瞌睡,不就撞不到脑门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背负双手,唇边含笑,完全不像是个被心结折磨到精神崩溃,即将要赴死的人。
姜椿立时凑他跟前凑了凑,笑嘻嘻道:“师父,您说得不对,夫君肩膀硬邦邦的,靠他肩头打瞌睡,哪有窝他怀里打瞌睡舒服?”
蒋堰脸上的笑容直接尬住了。
这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能听的话吗?
见他面露尴尬之色,姜椿又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师父,我乡野杀猪女出身,说话比较随意,跟素日您接触过的那些贵女不一样,您老人家多担待点哈。”
不等蒋堰回应,她又得意地一扬下巴:“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蒋堰:“……”
宋时桉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实事求是地对蒋堰道:“师父,我娘子时而疯癫,时而正常,您别被她吓到。”
姜椿握拳,在他胸堂上轻轻捶打了一下,笑骂道:“谁疯癫啦?再在师父面前抹黑我,仔细我揍你个满脸开花。”
宋时桉凤眼直直地看向她,勾唇道:“揍我个满脸开花?那你可就看不到我的盛世美颜了。”
姜椿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也对,那还是不要揍你的脸了,揍你的屁屁,那里肉多还挺翘,揍不坏。”
蒋堰:“……”
你俩说得都是什么话!
这是自己这个当师父的能听的吗?
不然这顿诀别宴还是别吃了,他也没必要去跳西湖了,直接跳京城的护城河得了,省得再听到甚有辱斯文的话!
好在这个时候,樊楼的伙计迎了出来,问明来客的身份后,立时引他们去了西楼的三楼。
这还是姜椿头一次来樊楼。
上到三楼后,宋时桉指了指朝向皇宫方向的栏杆,说道:“站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皇宫,眼神好的,能连御花园里种了甚花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可惜先帝时就下令让樊楼封了那侧的栏杆,并严令禁止窥视皇宫,不然娘子还能过去瞧瞧热闹。”
姜椿也不遗憾,笑嘻嘻道:“我想看皇宫,回头往宫里递个牌子,亲自进去看便是了,不比在外头隔靴搔痒地远眺强?”
蒋堰笑道:“果然不愧是太子爷的舅子媳妇,说话就是有底气。”
姜椿笑嘻嘻道:“师父您可是太子爷小舅子的亲亲师父,一样有底气。
您以后横着点,反正捅了娄子有徒弟帮忙善后。
毕竟,连圣人都说了,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不愿给徒弟添麻烦的蒋堰笑了笑,没接这话茬,反而玩笑道:“横着走的那是螃蟹,是要被人逮起来清蒸的。”
姜椿笑道:“清蒸虽好,但辣炒螃蟹才好吃呢。对了,师父还没尝过辣椒这等番邦香料的滋味?
改日让夫君给师父下张帖子,请师父来家里吃酒,我叫大厨房多做几个辣味菜肴,保管香得师父您吞掉舌头。”
说话间几人来到雅间,在硕大圆桌前坐下。
引路的伙计转了转眼珠子,对姜椿道:“我们樊楼算是京城七十二家酒楼里香料最齐全的一家了,却没有听说过辣椒这样的番邦香料。”
这显然就是在故意装傻了,樊楼这样消息灵通的地方,不可能不知道宋家有辣椒的事情。
毕竟宋家几次摆酒请客,桌上都有几样用辣椒做的辣味菜肴。
伙计此举,显然是想打听辣椒的消息。
姜椿笑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二奶奶偶然从一支番邦商队手里买来的,统共就那么点货,被她全包圆了,旁人想买还买不到呢。”
伙计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来。
然后姜椿又话锋一转:“不过我让人将辣椒的种子抠出来,在庄子上种了十八亩。
鲜辣椒二十文一斤,干辣椒一百文一斤,你们樊楼想要的话,回头可以让你们掌柜去跟我的田庄管事廖管事预定。”
故意停顿一下后,她又无奈轻笑道:“毕竟想要买辣椒的酒楼跟香料铺多着呢,不提前预定的话,就那么点货,我卖给谁好不卖给谁好呢?”
姜椿无辣不欢,先前的确打算抠点辣椒种子出来,自己在庄子上种一点,省得每次都跟钟文谨买。
钟文谨听说后,直接给她搞了一大包辣椒种子,育出的苗直接种了十八亩地。
辣椒产量惊人,即便放古代这没有化肥的地方,每亩至少也能收获几百斤。
自家吃哪吃得完恁多?
原本她就打算要卖的,如今樊楼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客户送来门来,她怎可能拒之门外?
而且她卖干辣椒的价格比钟文谨的批发价直接贵了六十文,如果钟文谨还想做辣椒买卖的话,也有足够的利润空间。
而之所以开价如此高,乃是因为她知道这买卖长久不了。
毕竟自己又不可能将辣椒种子一粒粒抠出来,樊楼或是其他酒楼拿到辣椒后,见里边有种子,肯定会偷偷种上几亩。
如此一来,明年他们这些买主就不需要再向自己进货了。
就算还有其他买主会跟自己进货,至多三五年的功夫,辣椒就会变成寻常人都能吃上的普通香料了。
伙计一听这话,顿时高兴道:“小人回头就跟掌柜说。”
蒋堰听得有些懵。
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功夫,自己这个徒媳就跟樊楼敲定了一笔番邦香料的大买卖?
虽然他们蒋家的娘子手里都有自己的铺子,但买甚货,从哪里买货,货卖多少钱这等事情,都是由铺子的掌柜来决定。
她们所做的事情,就只是年终看看账本子,知道下盈余而已。
而姜椿不但说得出这番邦香料的干、鲜价格,还连田里种了多少亩都一清二楚。
这样亲力亲为,不像是达官贵族家的少奶奶,更像是个商户人家的主母。
他抬眼瞪了宋时桉一眼。
自己这个徒弟怎么回事,竟让他娘子如此辛劳,难道宋家还能缺了她银钱花不成?
莫名其妙挨了师父一记白眼的宋时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伙计嘴上打探着消息,手上动作也没停,麻溜地往他们三人跟前各摆了一本用厚实白咨纸制作的菜单。
姜椿看也没看那菜单,笑嘻嘻道:“师父是这里的常客,就劳烦师父帮我们多点几道好菜了,您放心,我不挑食,甚都吃,甚都吃得贼多。”
蒋堰笑道:“好。”
既然是诀别宴,也没省钱的必要,他“豪气”地点了六道包括樱桃煎、美化汤饼以及双色双味鱼在内的六道樊楼名菜。
将菜单递还给伙计后,蒋堰笑眯眯地对姜椿道:“三个人六道菜,足够徒媳你吃了?”
姜椿笑而不语。
宋时桉抿了抿唇,弱弱道:“师父,怕是不够……”
蒋堰:“???”
樊楼的菜量不小,以往他们师徒二人来吃,两人点四道菜,最后都会剩下一大半。
如今不过多了徒媳一人而已,六道菜竟还不够吃?
顶着师父疑惑不解的目光,宋时桉硬着头皮说道:“再加六道菜,只怕也就勉强够吃。
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再加十道菜为好。”
蒋堰一个斯文儒雅的文人墨客,都被徒弟这句话给惊得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娘子是猪吗?”这样的不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