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失道者寡助(1 / 2)

“夫子这篇檄文写的酣畅淋漓,读着真是痛快!”

酒楼之中,樊大通坐在首位上,门下几个弟子按照地位依次坐在他左右,举杯欢庆,庆祝樊大通扳回一城。

按理说,樊大通德高望重,本不该与秦扶清一个毛头小子斤斤计较。

就算他想计较,秦扶清一个外地来的游子,又没在望岳书院读书,他想教训秦扶清也找不到法子。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门下有一个弟子,叫胡季,胡季结交广泛,认识外来游子李文辉,这个李文辉呢,恰好就与薛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薛福偷看寡妇洗脚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打听,李文辉在薛福面前,该帮帮,该说好话说好话,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可等到胡季前来打听薛福的事情时,他只想着攀上胡季这条关系,若是能拜樊大通为师,他接下来路也好走许多。

于是就把薛福卖的彻底,前因后果全都说了。

李文辉知道秦扶清和樊大通有仇,在其中没少添油加醋,含糊其辞,反正就是说薛福罪不至此,之所以闹那么多,丢尽读书人的脸面,是秦扶清紧咬不放,胡搅蛮缠。

樊大通一向自诩为广德府士人领头人,打个喷嚏都能让士人群体地动山摇,可秦扶清一个小小秀才,竟然敢到他地盘上拉屎撒欢。

讲学广场闹事,好,他地位高,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可现在秦扶清不只是得罪他一个人,而是得罪了所有读书人,非要说薛福偷看寡妇洗脚,这难道不是打读书人的脸吗?

打他的脸他没法子出手,打读书人的脸,他就不得不出手了。

其他读书人还得感谢他呢!

于是乎,樊大通奋笔疾飞,激情澎湃,连夜写出檄文,剑锋直指向广德府的女子讲师们。

她们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出诗集参加诗会,这何尝不是一种道德败坏呢?

什么时候女人能和男人一样了,这叫男人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樊大通肆无忌惮地在众关门弟子面前讲着自己的想法,今日女子们敢出门参加诗会,明日就会有更多的女子效仿,谁知道过一段时间后,女人们会不会不老实在家里相夫教子,都想着往外面跑呢。

那还要男人做什么?

弟子们都已经娶过妻了,三妻四妾更是常有之事。在广德府,想谋个侍妾通房回家有多简单呢,只需露出读书人的身份即可。

侍妾们生的孩子可以放在正牌夫人膝下养着,好好读书,长大了考取功名,连带着生母和舅家都能跟着沾光。

许多普通人家巴不得把自家清白女子嫁给书生,哪怕是做妾。

樊大通今年都五十七了,府中还有十一二个小妾,他声明盛时,府中单侍妾通房都有一二十个。

侍妾不值钱,士大夫在宴会上玩笑间交换侍妾的事情更是常有。

他如今年迈,身体大不如前,便把侍妾发卖送人了些。

樊大通想不明白,身为女人,只要在家中相夫教子,老老实实伺候男人不就行了吗?抛头露面,好像娼妓一样,这也叫有品德?

更何况,陈蓉她们这些女讲师,是以君子自称的。

叫什么女君,这不是给读书人脸上抹黑吗?

樊大通早就看不惯这种风气,如今趁机发泄出来,正中他意。

酒菜正酣,樊大通喝的晕晕乎乎,有个弟子对他道:“老师,我听闻您第十三个儿子与一位姓丁的女子定下婚约,那位丁姓女子……”

樊大通酒醒了一半,他第十三个儿子?想了半天,才想到名字,樊祯啊。

上个月他娘还来找他,说给樊祯订下一户姑娘,姑娘父母双亲不在了,被爷奶养在膝下,如今十二三岁,与他十三子年纪相仿,她爷爷和樊大通一样,也是望岳书院的夫子。

叫什么来着?

丁春羽?

“是啊,怎么了?”

“我听人说,丁夫子的孙女被陈蓉教导过,还是她得意的学生,她虽然年纪还小,可才情甚高。弟子曾听丁夫子提起过,等她及笄后,或许也会叫她做个女夫子。”

樊大通抬眼看说话的学生,面皮白净,年纪约摸十六七岁,他神色认真地看着樊大通,樊大通喝多了酒,屋子角落里放的冰块也没什么用。

他又热,脑子又晕乎乎的,没什么思考能力,“岂有此理!我的儿子怎么能娶这种女人呢!”

“是啊,老师您既然都骂了陈蓉,全城人可都在看着您,若是您的儿子娶了陈蓉的女弟子,将来丁夫子的孙女做了您的儿媳妇,这不是叫人抓住话柄吗?”

他言之有理,樊大通还是没想起他的名字,话赶话地喊道:“说的对!我回去就退婚!不能娶这样的女人进我樊家大门!”

“老师做的对!”

“就应该让女人们老老实实的在家相夫教子,省的出门丢人!”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读书人,喝醉后,原形毕露,刻薄无比。

酒上柳梢头,众人喝的酩酊大醉,学生们搀扶着樊大通,送他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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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樊大通是被下人给推醒的。

“老爷,不好了,门口有人来闹事,说是要给您下战书,约您在金明湖辩论,老爷!老爷!”

樊大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下人急忙又重复一遍,樊大通立马起身,只觉得头脑晕眩,被人搀扶着稳了好久,才终于站定。

“谁给我下战书?吃饱了撑的?”

“老爷,您不是写了檄文吗?门口那书生年纪不大,说是叫什么秦扶清,他说收到了你的檄文,想邀请您参加三日后的辩论。到现在还没走呢!”

樊大通怒不可遏,“他还给给我下战书?他配吗?叫下人给我赶他走!”

“赶不得啊老爷!”下人苦着一张脸。

原来是在樊大通醒来之前,他的那些弟子就过来撑场子了,奈何来一个被骂,来两个都是被骂,骂的他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躲进樊府,府门口聚集了上百看热闹的百姓。

百姓们等急了,就说樊大通是怕了秦扶清,不敢应战。

弟子们现在也都在嘀咕,怀疑老师是不是怯场了。

要是这时候樊大通临阵退缩,肯定会沦为全城百姓口中的笑柄,颜面尽失啊!

樊大通一听,脸色风云变幻,精彩极了。

他收拾得当,决定出门应战。

樊府两扇朱红大门一打开,阳光照射进来,百姓们激动地道:“来了来了!樊老爷总算是来了!”

“我还以为他真的怕了呢!”

樊大通将这些议论听进耳中,扶着大肚子缓缓走上前,眯着眼前道:“老夫昨夜身体不适,今早睡得昏沉,一时耽误了时辰。就是你这小子找人在我门外喧哗?”

秦扶清微微一笑,主动上前,双手呈上请帖。

”樊讲师,小生不周,此为请帖,邀请讲师三日后在金明湖与我一辩,可否?”

他二话不说,先上邀战,让樊大通病遁的借口都没法说出口。

可应战,实非樊大通所愿。

不是他怕秦扶清,而是他一介大儒,又曾在朝中做官,在天下有名的书院任教,这样的身份,和秦扶清一个未及冠的年轻秀才辩论,就已经是自降身份了。

奈何秦扶清主动上门寻衅,他接与不接,都已经落了下风。

樊大通暗中咬牙,都快恨死秦扶清了,这死秀才难道就不知道退缩?他拿什么身份敢和他樊大通叫阵?

樊大通以为一篇檄文下去,就能让陈蓉无地自容,让读书人都为他摇旗呐喊,让秦扶清害怕退缩。

可他没想到,一切都适得其反。

秦扶清就像个三岁幼儿,面对成年人的挑衅,不仅没有惧怕,反而跃跃欲试地拿起桃木剑,与他比划比划。

樊大通心乱如麻,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出拒绝的话。

“老师!这种事情怎么轮得到你来?他还不配与您辩论,请让学生出马,替老师分忧吧!”

就在这时,府中出来一人,可这人并不是樊大通的弟子。

李文辉愤慨不平的样子让樊大通有片刻失神,莫非是他喝断片了临时收了弟子?

不管怎么样,李文辉出来的实在太好了。

樊大通松口气,原本打算让人去接战帖,这会儿又收回手。

“既然如此,你就去替为师收了吧。”

李文辉见樊大通明面上答应下来,心中暗喜,有了和樊大通的这层关系,他想进入望岳书院读书可就简单多了。

“是!”李文辉欢天喜地地接下战帖,对秦扶清趾高气昂道:“你的请帖我替老师收下了,三日后,金明湖不见不散!”

秦扶清主要是想吸引更多的人来听他发表观点,和谁辩论重要吗?

不重要。

秦扶清坦然一笑,松开手,告辞离去。

看热闹的众人见秦扶清走了,嘴里讨论着三日后的辩论,慢慢地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