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近来很少见人,整天待在房里……”
哪怕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他也没有出面的意思,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的确对这场婚姻毫无期待。
这门婚事是镇国公一手为儿子操办的。
这么多年来,宗小将军一心扑在战场上,不愿成婚,躲了又躲,推了又推,直到此次伤了腿,失去了和父亲对抗的心气,才任由这门婚事结成。
嬷嬷想象着今夜这一对新人单独相处的尴尬场面,心里直发慌,“我们公子原本是个和气人,突逢巨变,性情难免受些影响。夫人您温柔体贴,凡事请多忍让他几分。”
夫妻之间,哪个不是忍让过来的?做妻子的,容貌倒在其次,首先便是要贤良恭顺,即便夫君有什么不好,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好处,夫人出身不高,侍奉公子必定更柔婉顺从些。
嬷嬷心里如此想着,嘴上也忍不住多说几句,指点着年荼如何讨夫君欢心。
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年荼听得直打瞌睡,仿佛在听天书。这些都是她好久没听过的东西了,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荒谬。
“这些是你们公子叫你来讲与我听的?”,她眯起眼眸,揉了揉昏昏涨涨的额头。
“?”,嬷嬷被问得一愣。
那当然不是……
但是为了避免让夫人觉得公子对她毫不关心,她善意地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正是。”
呵……
年荼唇角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很好。长本事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灰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她卑微侍奉,再贤惠大度地给他纳几个美妾,开枝散叶。
嬷嬷望着年荼恬淡的笑脸,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年荼没再开口说话,她也就很快又将那点古怪感抛之脑后,满意地笑了笑。
这件事,她办得当真是十分妥帖,肯定让公子在夫人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抛开新郎没有亲自前来迎亲不谈,宗家的礼数做得很足,处处都周到得体,十里红妆,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沿途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百姓远远望着那长长的队伍、丰厚的仪仗与礼品,都忍不住咋舌,议论纷纷。
“听说那年家挑了个最不受宠、最不起眼的女儿来与宗家成亲,如此不给脸面,国公爷竟也能忍!”
“嗐!国公爷向来宽厚,与老国公是一脉相承,不爱与人计较是非。”
“婚事能成就是好的,以宗小将军如今的情况……只要新妇贤惠温顺就好……”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幽幽叹息。
是啊,宗小将军已然残疾,说句难听的话,算是废人一个。
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无法再上战场杀敌立功,前途尽毁,纵使能袭爵做个闲散爵爷,可手上没有实权兵马,怎么也不如从前风光。
更何况,自打他落下了腿疾,性情也变得不好相处,多有暴虐的传闻。哪家的豪门贵女愿意嫁与这样的夫君,与他共度一生?
也难怪年郎中舍不得两个心爱的女儿,选了个最不受宠的嫁出去。
众人再看向那顶华贵的喜轿,眼眸中便流露出同情。
这新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嫁过去,轻则被冷落着守活寡,重则性命堪忧!
大婚之日,人生如此重要的日子,新郎从头至尾不曾露面,没有迎亲,也没有拜堂,许多重要的礼节都被省略,年荼被嬷嬷搀扶着,下了轿子就直接踏入院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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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屋门紧闭,外面热热闹闹的动静似乎引不起宗守渊丝毫兴趣,下人不敢自作主张,只好带年荼先进了厢房,“您先在这里安顿下,我们去知会公子一声。”
年荼被沉重的头饰压着,累得说不出话,无力地点头。见他们一个个退出去,四下无人,便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好累……
她摸了摸头顶的发冠,有点想立刻拆掉,犹豫半晌,还是缩回了手。
再忍一会儿吧,好不容易打扮成这个样子,最起码要让灰狼欣赏一下。
空气静谧,年荼扭动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打量这个厢房。家具陈设低调中透露着华贵,似乎有下人定期打扫,每一处都干净整洁,却没有一点鲜活气,像是很久没人住过。
这偌大的院子,除了倒座房住着几个仆人小厮外,就只有宗守渊自己住着,把自己关起来,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年荼听着窗外的啾啾鸟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群下人说去通知宗守渊一声,就再没了动静。不知等了多久,她终于失去耐心。
去他的!不等了!!
年荼磨了磨牙,猛然从床榻上起身,挽起繁复的几层袖子,气势汹汹推开门,直奔正中央最大的房间而去。
她抬手敲了两下门,见门没从里面拴住,直接推门而入。
“砰!!”
刚踏入门内,一个茶杯直直砸在她脚边,发出清脆巨响,碎成了几瓣。
随之而来的是男人低沉的声音,蕴藏着年荼从未听过的冰冷恼怒,“谁准你擅自进来的!滚出去!再有下次——”
话音未落,怒斥声忽而顿住,戛然而止。
“你、你、你是、什么、人?”,声音转瞬间弱了几度。
年荼迎光站在门口,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宗守渊熟悉的俊脸上,见证了那张脸唰一下变红的全过程。
不错。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小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