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里,蔡嬷嬷都没让我走,她拉着我的手讲了许多往事,讲到我小时候在秦楼的生活,讲到我我们相依为命,又讲到我走丢的那天。
她说我走丢的那天,武陵下了一场大雪,一眼望去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一个人走街串巷,就是找不到我的踪迹。
她是个平凡人家的姑娘,十六岁那年被父亲嫁给了五十岁的员外老爷冲喜,生下一个儿子却不幸要折,后来老爷去世,她被正房卖进了秦楼做杂役,机缘巧合下便与洛玲相识,而洛玲,就是我母亲。
而那家秦楼,便是如今的出水芙蓉。
当年的洛玲一曲琴音名贯大渊,为了听她一支曲,文人雅士乃至达官贵人络绎不绝的为她一掷千金,可洛玲的芳心,从未被人打动过。
直至二十七年前的春日,洛玲带着蔡嬷嬷去城外的妙法寺祈福,穿过丛丛盛开的蓝楹花,遇见了此生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白衣,俊秀非凡,只是脚尖轻轻一点,长袖飞舞间接下了一只从巢穴中落下的小鸟儿,他的眼神是那样清澈,以至于那只幼小的青雀在他掌间不曾害怕过。
“小家伙,可别把自己摔坏了。”他温柔的笑了笑,又是脚尖一点,飞身上树,把小青雀放回了巢穴中。
日光透过盛开的蓝楹花斑驳洒在他身上,光斑摇晃间,男子的衣袂发丝都是那样温柔。
落地间,男子转头看见身后的绝美女子,畅快一笑:“让你见笑了姑娘。”
说罢没有再多看她一身,与她擦肩而过,春风拂过,他的发丝轻舞。
那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相遇,却在她心中置放了一场仲夏夜的幻梦,从此挥之不去,忘之不净。
从那天起,她的琴音变得缠绵,又充满苦涩,在那之前她的琴音清冷,又锐利,充满熊熊野心。
蔡嬷嬷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上两三岁的人儿,变得多愁善感,却也只是坐在房里弹琴解闷,有些心疼,也有些怜悯,秦楼女子,一旦动情,没有一个好下场,洛玲也没有逃过。
后来她上街的次数多了,为的是能够再遇见那个人儿。
而她也没有失望,夏至十分,她又遇到了那位男子,他背一把长剑,抬手间就打退了调戏女子的地痞流氓。
洛玲现在人群中看着,男子的眼里都是潇洒畅快,仿佛这世间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夏至的雨浇头他的衣裳,也没能让他的狼狈一分。
洛玲不由自主的撑伞走了过去,她在出水芙蓉的女子中,是出类拔萃的高,尽管如此,给他撑伞还是得把手举起来,抬头仰望他。
“公子,你都湿透了,不妨随我到楼里坐坐吧。”
男子愣了一下,傻笑起来:“姑娘想必是民贯大渊的琴仙子洛玲吧,我一介莽夫,又是这模样,可不敢脏了姑娘的地儿。”
“不会,公子如此侠肝义胆,小女子能与公子结识,是奴家的福分。”
男子拗不过她,随她进了出水芙蓉,沐浴更衣过后,洛玲为他奏了一曲后:“敢问公子名号。”
男子笑着摇摇头,直道:“市井小民不值一提,今日多谢姑娘借衣,更谢姑娘千金一曲赠在下,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行告退了。”
“若是公子还想听曲,尽管来就是。”洛玲追上去说到。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男子都没有再出现过,直道寒冬的一个深夜,夜不能寐的洛玲正挑灯研读琴谱,却听窗户吱嘎一声打开,一身是血的男子闯了进来,吓得洛玲一个激灵,打翻了烛台,差点烧毁了琴谱。
是男子一把将琴谱抽走,又抬脚踩灭烛台,才导致一场大火的发生。
“洛姑娘,是我。”
黑暗中,传来男子久违的声音。
洛玲紧悬的心才落了下来,她摸索着牵住男子的手,关切的问:“好强烈的血腥味,你是不是受伤了。”
男子得意的笑:“放心,我没事,那都是别人的血,不过要委屈一下洛玲姑娘帮帮忙,让我避一避了,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
“你先把衣服脱下来,若不然明天我不好向妈妈交代。”
洛玲又重新点了灯,让蔡嬷嬷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来,脱下衣服后才知道他在说谎,胸口上兀长一条口子,血不停往外渗,吓得洛玲手忙脚乱帮他缝合伤口,又给他上药。
当天夜里,她就听见街道上乱糟糟一团,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当时正逢王朝更替,新王朝刚建立,许多律例都不完整,整个大渊乱糟糟一片,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数不胜数,哪怕距离渊都最近的武陵,成日打打杀杀的事也不在少数。
洛玲心里也很怀疑,但一想到那日他为一只小青雀笑得那样温柔,她就无法把他从坏了想。
隔天,有人在出水芙蓉大赤赤的找着人,也不管不顾姑娘们在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