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具花柳之姿,
内秉风雷之性。
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做当家的奶奶,比不得做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这威风来,钤压得住人,况且见薛蟠气质刚硬,举止骄奢,若不趁热灶一气炮制熟烂,将来必不能自竖旗帜矣,又见有香菱这等一个才貌俱全的爱妾在室,越发添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因他家多桂花,他小名就唤作金桂。他在家时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他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他因想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另唤一名,因想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份如此。薛蟠本是个怜新弃旧的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的,如今得了这样一个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让他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步紧似一步。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薛蟠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
一日薛蟠酒后,
不知要行何事,
先与金桂商议,
金桂执意不从。
薛蟠忍不住便发了几句话,赌气自行了,这金桂便气的哭如醉人一般,茶汤不进,装起病来。请医疗治,医生又说:“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
薛姨娘恨的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花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做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嗓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花钱吃药白遭心。”
一席话说的薛蟠后悔不迭,反来安慰金桂。金桂见婆婆如此说丈夫,越发得了意,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渐渐的哄转过金桂的心来,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气概又矮了半截下来。那金桂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
宝钗久察其不轨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只得曲意附就。
一日金桂无事,
因和香菱闲谈,
问香菱家乡父母。
香菱皆答忘记,
金桂便不悦,
说有意欺瞒了他。
回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哎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
话说金桂听了,
将脖项一扭,
嘴唇一撇,
鼻孔里哧哧两声,
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若说菱角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极!”
香菱道:“不独菱角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
金桂道:
“依你说,
那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
香菱说到热闹头上,
忘了忌讳,
便接口道:
“兰花桂花的香,
又非别花之香可比。”
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唤宝蟾者,忙指着香菱的脸儿说道:“要死,要死!你怎么真叫起姑娘的名字来!”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赔笑赔罪说:“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别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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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笑道:“这有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服?”
香菱忙笑道:“奶奶说那里话,此刻连我一身一体俱属奶奶,何得换一名字反问我服不服,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
金桂笑道:“你虽说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说‘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来了几日,就驳我的回了’。”
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当日买了我来时,原是老奶奶使唤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后来我自服侍了爷,就与姑娘无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发不与姑娘相干。况且姑娘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这些呢。”金桂道:“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
香菱道:
“就依奶奶这样罢了。”
自此后遂改了秋字,
宝钗亦不在意。
这人分三六九等倒也罢了,那三六九等里,又有那一心好事的,和那一味善良忍耐的,若这样的人凑到一起,就会生出多少事来,也不是一般人可知。
那香菱一颗善良忍耐心一味忍让,就以为对方会善待了她,岂不知你越是忍让,越是助长了那无明的自以为是的蠢蛋们的无明心。越会生出更多的事来。
就比如那狐狸,
本来就是来吃你肉的,
再伪装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如此,
不会因为你善良就放过你,
只会调戏一番,
再顺手剥了你的皮,
顺口吃了你的肉。
把你的骨头丢给狗吃,
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其实是蠢笨死的。
那群瞎起哄的小白,
也是如此!
那开悟的智者和他们
早说了这个道理,
他们还以为是挑拨离间,
或者是别有用心,
等到自己被人家,
剥了皮,
吃了肉。
还替人家盛汤。
真是无药可救的一群,
乌合之众!
那河东吃人的狮子,
这会子又吼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