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事情由江平章负责,公孙佳便不再多问,只是向江平章提出一个要求:她让荣校尉带几个人就近观察一下这批使者,好做个军事上的判断。章熙指派江平章,是因为外交场合讲究礼仪,整个政事堂里就江平章最在行。同样的,江平章对军事也不在行,也怕自己办这个事被挑刺,江平章很痛快地答应了。
公孙佳放手给荣校尉,自己又回到了政事堂,她如今才是无事一身轻,雍邑暂时不用她去盯着,别的差使又卸了一些,主管个户部于她而言就不是个事儿了。闲着还能每天把递上的奏本挨个儿翻一遍,积极得要命。
霍云蔚心知她交出去不少权柄,想要在政事堂找补也是人之常情,戏言道:“怎么?闲不下来?要不要再找些事情做?”
公孙佳摆摆手:“罢了罢了,让我喘口气吧。”
“说着喘口气,这手上可没停呀。趁着年轻,你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别到了我这个年纪回头一看,嘿!年轻的时候净傻读书了!你与我们不同,你这个年纪已如许高位,值得犒劳自己。”
公孙佳道:“我找东西呢。”
“找什么?”
公孙佳轻巧将一本奏本扔回了案上,笑道:“还有没有说要让纪宪一扶灵回来。”
霍云蔚也笑了:“我早就找过了,连着十天,一本也没有!”
两人齐刷刷地点头:“哎!”
霍云蔚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啦。”
公孙佳道:“你心里明白就好啦!不管你了,我那府里的人手还没凑齐呢,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你要玩儿脱了,别找我给你收拾残局。”
霍云蔚斥道:“没大没小!这么跟叔父说话的吗?放心,我理会得,不会戳得他们发疯的。陛下也不想他们发疯,可是呀,他们把持朝廷太久了,该略松松手,让别人也分一杯羹了。一个地方,长久不出官员,那它的士绅对朝廷就容易离心,就像鸟身上的羽毛一样容易脱落。必须让他们做爪牙,离了躯干就是死物,才行。”
也许是心情好,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霍云蔚今天特别像个长辈,语重心长地跟公孙佳说一些她或许早就明白的道理:“陛下亲检天下县令,难道只是为了看他们干得怎么样?也要看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公孙佳听他讲古,心道,所以让你掌着吏部,好调嘛!虽不是主管,但她在政事堂,人又有心,多少了解一些官员的分布情况,知道章熙与霍云蔚的担忧是对的。章熙如果想要天下士人都心里有朝廷,势必要有个雨露均沾的姿态。
但是这个事儿是最难办的,顶好的位置、越往上越重要的位置,在文官系统里,大部分是京派的。京派又打着清流世家的名号,使得这个问题又夹杂了世卿世禄与寒门学子之间的矛盾。
局不好破。
霍云蔚又说:“咱们老贺州人,与陛下是一体的。”
公孙佳道:“这是自然!”
霍云蔚道:“可是呀,不太好弄。”
公孙佳道:“你再忍两年?两年之后雍邑落成,设衙立署是需要一批人的,到时候怎么安插不是安插?所谓清流,什么修书啦、编史啦,对吧?你就考核他们!实务做不好就踢去做清流。高高地把他们供起来,反正一帮子的斯文纨绔也是不事生产、人事儿不懂。容逸那般俊材当然要用,废物就养起来,让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很好,很符合身份,这笔俸禄花得也划算。再者,老贺州的子弟们多么的让人头疼?这些百年望族的子弟纨绔起来,比咱们的兄弟姐妹会玩儿。”
霍云蔚一挑大拇指:“到底是年轻人,脑子好使。”
公孙佳笑笑:“你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呀?”
“什么?”
“纪家眼瞅着完了,我的哥哥——亲哥——已然颓丧了这么多年,让他废下去我于心不忍,可他不听亲人劝……”
霍云蔚道:“知道了,我让他别炸刺儿,给他安排个闲差?”
“我想让他先静下心来,再带他到雍邑去,侄儿侄女们也都该读书了,放到京师我不放心。”
“京城有什么不好的?”
“人心太杂乱了,他们太单纯了,容易惹祸。”
“好,交给我了。议和的事儿,你也看一看,不要只盯着户部、工部和雍邑,那也是个长久的事儿呢,以后说不定还要你帮着你表哥来筹划。嗯?”
“好。”
两人谈得愉快,公孙佳却没有主动找江平章询问进度,进度,她一直都知道的——吴选早就被她放到鸿胪寺去了。通过吴选,公孙佳知道对方是比较有诚意的,虽然条件也提了不少,要粮食、要茶叶等物,这边杀价也是有来有往。吴选给她的信中写道:虽不知大政,但于人心略知一二。他判断,对方应该没有什么阴谋,至少这个使者不知道有阴谋,谈得很尽心。
又过数日,使者与江平章谈妥了其他条件,但是在“称臣”的规格上没有谈拢。即便是藩属也分个三六九等,各有不同的排序和待遇。使者没有资格代拍板,须得去回复狼主,期间也知道章熙要立后的事。数了一数,如果一切顺利,等他回来,可以参加这个典礼。
江平章有意让这次大典多一个藩属,朝廷脸上也好看,特特嘱咐一路好好送他回去。
使者一路畅通地回去,回来时却在元铮那里卡住了一下——他这次带了一个人同行。
狼主亲至了。
原本狼主并没有打算声张,奈何元铮认出了他。于是一个普通订约使团,规格顿时高了起来。
元铮不敢怠慢,一面拖住狼主,一面紧急往京中送信。京中降旨,由元铮率部“护送”狼主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