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冬至(2 / 2)

牛金跳了出来:“我随大人去。”

“不用,人多了太显眼,不方便。看好家!”说着,抬手抽一乔三后脑勺一记,“回魂儿了!假的!太子谋逆,何等大事?怎么会叫嚷出来?别跟着掺和!关好门!”

说完,提起下摆往腰间一掖,跑了。

以正常的政治逻辑,太子谋逆是丑闻。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是很忌讳说破的。无论哪一方,在发生的时候必然是沉默的。

有人要搞太子!嫌疑最大的一定是鲁王!

事情已经出乎了她的预料的,虽然这宫廷里必然是发生过无数的阴谋争斗的,但是像现在这样还是非常罕见的。皇帝是多么的在意自身安全的一个人啊!现在皇城之内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皇城里除非特许没人能骑马、乘车、坐辇,所有人、哪怕是丞相都得步行。而皇城又是天下最大的一处房子了,靠两条腿跑路,能跑死个人。祝缨一个累赘不带,自己先火速跑到外面瞟一眼,观察情况。

只看了一眼,祝缨就印证了自己的判断——皇城乱了起来。一队人正在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的带领下往里跑,一边跑一边说:“奉诏!太子谋逆,我等来护驾。”

多一眼看拖拖拉拉的队伍,他们从西面往东跑,再转北。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卷纸一样的东西,高高举在空中。

周围是惊讶的人群。一惊之后有人上前阻拦询问,有被推来的,有被砍伤的,皇城乱了起来。

这就不对了,护驾当然要往御前去,但是这又与镇压叛乱的方面是相反的。既然是“奉诏”,正常的流程应该是皇帝知道了,从御前降旨出来——如果紧急,来不及出正式的诏书,也要是手诏或者相应的印信凭证——凭旨意去外面调兵。

得先有一个旨意出去、调兵、然后执行的过程。

骚乱应该是从内往外的!现在这群人在皇城往宫城冲,是从外往内。

最重要的是,为首的那个人,她认出来了,是周游。

这就不是一个能干正事的人,哪怕太子真的谋逆,带队平乱的都不可能是他!他没这个本事。禁军里多少能干可靠的人,轮不到他显眼。

祝缨不再迟疑,拔腿就跑。她也调不来兵,就算出去找郑熹,郑熹手上也没有可用之兵。她直奔东宫而去!

东宫在皇城里,但又不在后宫之中,她身为外朝的官员,与东宫有公务往来,核实过了身份就可以进到东宫。再设法通过东宫往后宫去。

如果没有计算错误的话,这个时间是皇帝已经与喜爱的外孙女叙了一阵天伦,然后老人家休息,骆姳回东宫接着上她的课的时候了。歧阳王这个时候应该也在东宫,他一向是会关照着小妻子的。见到歧阳王,歧阳王就能带他去见皇帝了。

祝缨一路狂奔,到了东宫门口,将衣摆从腰间放下,拿出腰牌核实身份。东宫守卫很好奇:“大人怎么跑得这般急?”

祝缨道:“有件急事,办完了我还有旁的事。歧阳王殿下在么?”

“在的,稍等。”

祝缨道:“急事,来不及了,我与你一同进去。把门关好。”

此时,东宫已经听到了一些嚣闹,歧阳王也出来了,看到祝缨,他大为惊讶:“子璋?”

祝缨道:“来不及多说了,殿下,东宫里有多少人?”

“什么意思?”

“马上关门!”祝缨上前一步,靠近了歧阳王一些。歧阳王有些吃惊,祝缨居然主动靠近他?

“出什么事了?”

“我长话短说,外面有传言,太子谋逆,我看不是。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细述了。今天,要么我与你一同死,要么一起活。您愿意赌一赌吗?”

歧阳王又将她仔细打量,祝缨道:“一句话,干不干,不干,我这就走了,就当我没来过,以后生死由命。”狗东西还相起面来了!

歧阳王心如擂鼓,眼前的局势他无法判断!他问:“你看得准?”

“不准!”

“干了!”歧阳王说。

“好,下令东宫严守门户,谁来都别开,别做了人质。殿下,能跑步吗?”

“去哪里?”

祝缨道:“赶在周游他们找到陛下之前,先赶到御前!快!谁先赶到陛下面前,谁就赢了!”

太子妃的宫女此时从后面赶过来:“殿下,娘娘问殿下,发生了什么事。请殿下到后面说话。”

歧阳王道:“滚!”吩咐了自己的随从去回复太子妃严守东宫。

蓝德不知道从哪里也冒了出来。

他还要再叮嘱,祝缨道:“来不及了,你要跑不过他们,就完了。蓝德,帮太子妃守好东宫!”

歧阳王也学祝缨的样子,将下摆掖进了腰间,两人又开始发足狂奔。歧阳王边跑边指路,道:“走这边!近!”

…………

宫廷之内,另一群人也在狂奔!

阮大将军指挥着段婴,道:“快、快!”

本次,随同太子出城的有王云鹤、施鲲往下的六部九寺的主要官员,各衙司都留了人留守,留的多半是副职或是小官。皇帝眼看着不行了,大部分人想的都是在太子面前露个脸。

但是阮大将军不同与别人,他管禁军,必须坐镇皇城。

那一边,段婴眼看着周游发动了。在此之前,他还是心存侥幸的,因为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顺利。既无人告密,也看不出有额外的防备,鲁王的计划经过补充也还能看。等一看周游带的人,心都凉了。

皇城极大,周游能鼓动个一、二百人?放在皇城里就那一小点,段婴远远的在高台上看到此情此景,看着这蚂蚁一样移动的人,顿觉不妙。他不假思索地跑下高台,他要首告鲁王!

此时,皇帝在后宫、刘松年在御前、王云鹤和施鲲在太子身边,他找不到最高等级的人去告状。他脑子转得也快,又跑去找阮大将军。

阮大将军的年纪也不小了,听得此言便说:“是真的吗?”

段婴赌咒发誓,一个誓还没说完,就有禁军仓惶地跑过来报给阮大将军:“将军,有穿着禁军服色的人说太子谋逆……”

阮大将军道:“我知道了!”

他马上下令,让所有禁军不得擅动。然后是下令:“关闭一切宫门!”

调人将“乱兵”围起来,接着,又召集了三百甲士,阮大将军的屋子外面,一面大鼓被抬了出来,两个健壮的军士敲着鼓点。听到鼓声,禁军也动了起来。

阮大将军最后对段婴道:“你与我来!”

他要带段婴到御前,眼前这个事儿,他自己不能做主。

然而阮大将军年纪又大了,在皇城里还穿着整齐,这更影响了他的行动。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兵士,背着他,往皇帝的寝殿奔去。段婴也只能张口气喘地跟着跑。在他们的身后,是一群披挂整齐的士卒。

一行人撒开了腿拼命地跑。

有阮大将军开路,一路通行无阻,寝殿在望时,忽见两个皇帝亲卫正往外跑,一见到他登时大喜:“大将军!陛下宣!”

阮大将军从士卒背上滑下来,问道:“陛下受惊了吗?”

年轻的亲卫道:“宣大将军。”

到了皇帝寝殿外面,阮大将军惊愕地发现这里已经围了一圈的禁军了!皇帝的亲卫小崽子们在禁军的后面,也都紧张地执刀而立。一见到有甲兵来,所有人都反射性地抽出了刀、将刀刃对外。

阮大将军道:“停。”所有人停下脚步,只闻喘气之声。

殿内鸦雀无声,阮大将军中气十足地喊到:“陛下!臣来护驾!”

“烦死了!吵什么?进来!”一个同样中气十足的声音说。

刘松年!

阮大将军命人看好段婴,自己到了殿外,再请示一声,得到允许后进到殿内。殿内一片安静,只有几个内侍静立。皇帝的亲卫们都在外间,只有刘松年还在皇帝床边。阮大将军心中打颤,皇帝不吱声,是暴怒的前兆。天子一怒……

再往里走了几步,他就看到了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是歧阳王,他现在应该已经回东宫了,现在正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气,好像才跑了二里地。另一个是祝缨,也是满面泛粉,额角沁汗,也在大喘气。

刘松年没理阮大将军,年冷着脸问祝缨:“你是怎么在东宫的?”

祝缨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哦,梧州,重新长出灵芝了,拿给,刺史大人看,好给,陛下报喜来的。今天、日子、好。”

阮大将军一噎:“这是要做甚??”

刘松年道:“你怎么来的?”

阮大将军道:“段……陛下……”

“睡着了,小声些。”

阮大将军低声将段婴的事说了,祝缨与歧阳王听了,对望一眼。歧阳王略一惊讶,旋即点头。祝缨不动声色地平复着呼吸。

刘松年冷笑道:“早不首告、晚不首告,眼看不成了,才想起来首告吗?”

接着对阮大将军说:“那个周游,要活口。派人,请鲁王进宫。只许他一个人来。派人去各王、公主府邸,让他们闭门不出。你再派人,出城迎接太子殿下回宫。”

阮大将军点点头,出去吩咐了一声,有人又跑去通知。

阮大将军看了一眼段婴,心道:他来得确实有些仓促,但是万一他也是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