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新人(2 / 2)

巫仁在尼庵外面晒了半天太阳,就晒出了这么个主意来。

花姐有点意外,她是更想巫信一点儿。那小姑娘年纪小,能从头开始学。巫仁看着文静,又识字,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年纪稍长,正在婚姻的节骨眼儿上,花姐也理解巫家父母的想法,就不去打扰。

巫仁自已提出来了,花姐道:“从头学可是要花功夫的。”

巫仁道:“您要先考考我也成。”

花姐道:“那你们先回家报个平安,真要愿意,明天一同来。”

王芙蕖道:“是。”巫仁跟着母亲对花姐施了一礼,孟氏赶紧去雇了辆车,将母女俩捎回巫家。

……——

巫家人见到母女俩回来了,巫义道:“饭快好了,吃饭吧。”

王芙蕖将家里的帮工支开,又让小女儿巫信去房里拿个顶针来。就剩四口人之后,王芙蕖说:“她跑姑子庙去了!你要当姑子啊?你爹娘丢了你的脸了么?你一声不吭就去姑子庙?”

巫仁她爹巫大也说:“你怎么这么胡来?”

巫义道:“你们别埋怨阿姐,大家心里都不好。那,阴差阳错,谁也不想的。”

“不用她想,爹娘会办好的,她等着当新娘子就成了。”王芙蕖说。

“那是我想当就当得了的么?爹还想当大财主呢,不也没当成?顺有顺的过法,不顺有不顺的过法。我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就不结婚了又怎样。你们没得费那个钱!”

“结不了婚没个家以后老了怎么办?”

“我看菩萨收钱不办事,是有心赖掉我这笔买卖了。再整天神神叨叨的,日子都没法过了,我怕活不到老的那一天了。”巫仁说,将王芙蕖气得翻白眼。

巫大对妻子道:“这是闺女,你来管。”

巫仁道:“我想好了,去番学学医。”

“以后当郎中啊?能糊得上口吗?我跟你孟姨,我们是有家有业了。朱博士本来就是官家人,你呢?学出来当帮闲?你怎么这么有主意呢?谁教的你?你哪个朋友?邻街的赵丫头吗?我非得去她家问问她……”

巫义听母亲越说越不客气,忙说:“阿姐要学就去,番学还收人么?有件事做,比闷在家里强。技多不压身。”

巫仁看了他一眼,巫义道:“没事儿。你就在家住着!”

王芙蕖道:“你是这样说,以后你娶了媳妇,就不是这样了!我和你爹百年之后……”

巫仁道:“考个女官呗。听说各地都有女差,正经的官。我看梧州衙门也有,前阵子还招人考试,他们总会有缺人的时候,我先学着。趁识字的人少,我能混个差当。”

“咦?”巫大发出了一个音节,“对啊,女的也能当官当差了……”

王芙蕖想了一下,这又比只嫁男人可靠!衙门里有官员,叫这“气”一压,再转了命格呢?她也说:“对啊——还有这条路呢?”

官员是极不易做的,现在梧州拢共几个女官?但是巫仁识字,选个女吏应该不难。万一,万一最后这八字真的不行,也有个糊口的差使,再有个兄弟巫义,也就不怕被欺负。

一家子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巫仁就跟着母亲两个人一同去了番学。

花姐带着铃铛,四个人在门口遇着了。花姐道:“商量好了?”

王芙蕖道:“哎,就叫她跟着凑合听听,您看看成不成?要是不成,您再赶她走。”

花姐道:“用心学没有不成的,请进吧。”

番学的学生参差不齐,铃铛年纪小官话经过几天也还是个半调子,认得一点字,又写得比较难看。孟、王年纪大了,学得慢。还有几个各族的姑娘,看着不笨,也遇到了铃铛一样的语言问题,都是一边学医一边学语言。

只第一天,学得最流利的就变成了巫仁。

花姐给了巫仁一本识字课本,她先接了,趁花姐出去的时候将课本翻了一翻,字她都认识,于是放开。拿出几张纸来,先抄王芙蕖的课业本子。医学类的她没学过,学习都是老师上头写,学生下面抄。往前无数年,学生都是这么学的。

抄了没几页,花姐身后跟了个女役扛着个木头人进来,木人身上都是点点线线。巫仁看了一眼木头果体,将王芙蕖的课业本子还给她,翻出一张大纸,开始照着木头画小人。

花姐开始讲经络、穴位之类,学生就是记、背。铃铛一面背着每一个词顺着学官话,一面瞥了一眼新来的“巫大娘”。巫仁的手很稳,很快勾完了一个人形,照着花姐说的:“自脐而下三指……”

画上点,标上“元关”。

花姐沿着经络讲穴位,一天只讲一条线。巫仁很快将图画完,顺手将画完的给了王芙蕖。王芙蕖的纸上才画了个嚣张的柴禾人,拿了女儿画的,小心地将自己的纸收了起来。巫仁又低头给自已画了一张,左右看看,叹了口气,将画好的第二张给了孟氏。

花姐眼看着她一气画了四张,连铃铛也给了一份,最后一份才留了下来自己用。走下来看她画的图,点线都准。花姐很是欣喜:“你可真是个聪明人。”

巫仁微微点了一下头。

花姐看她的书写流利,字体结构亦好,显然不止是“识字”,便说:“以往上课的稿子我这里有,你可慢慢抄录,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过一阵儿咱们也要义诊,遇有妇科的病人就更是咱们的事了……”

“好。”巫仁说。

花姐又去看铃铛等人,巫仁就坐在位子上抄笔记。一天下来,花姐问道:“怎么样?”

“还行。”巫仁说。

花姐道:“明天还来吗?”

“来。”

……——

巫仁进了番学学医之后,花姐事事都觉得省心。

番学分发纸笔、检查笔记、考查功课等等,巫仁因为有一个亲娘一个孟姨,俩人都学得慢,巫仁就给她们安排。顺手将其他几个同学也给“调理”了一下,学生分几成几拔,谁的什么功课好、什么功课差,她都给记成了一张表,再没出过错。

孟氏自已就是能主持家业的寡妇,王芙蕖也是个利落人,却全不如巫仁有条理。

花姐近来在加紧整理自已的笔记,她起先想的是等自已老了,将经验结集传给学生,人生也算圆满。祝缨要印书,她不得不将手上现在有的给凑一凑。巫仁的到来让她从学校里解脱了出来,除了上个课,别的事几乎不费心,只管书稿。

巫仁还会算账,番学医学的账目给她算得清清楚楚,与仇文算账时一文钱也不差。

花姐乐得回家对祝缨说:“拣到宝了!”

祝缨心情也不错,道:“看来咱们都很顺利。”已稍稍适应了山下的男女被她安顿了下来,女子先让胡师姐给带着,男子就交给侯五。前后院的就都有了正式的护卫的人手。她将后衙的花园也利用起来,在那里收拾出了几间房子,女子就住在那里,男子则跟同侯五住在前院。

花姐道:“房子能住人了吗?”

祝缨道:“对。”

花姐道:“哎哟,又要算账了。要是巫大娘能帮我就好啦。”

祝缨道:“有些事也不能交给外人,赵苏要过来了。他家里的意思,年纪也不小了,给他娶个妻一同赴任去。咱们少不得也要备一份礼物。”

“说的哪家的姑娘?”

“那边递过来的信是这么说,到底是谁还没讲。”

“那我先将礼物备下。”

“福禄县令也快到了。”

“哎哟!”

“嗯,终于有人来了。”

两人闲说几句,花姐又问祝缨再要几本识字课本。

祝缨道:“不是给你过了?番学里一人一本,你又说巫大娘识字。”

“她是认得字的,前天路过育婴堂想给那里也捎几本。”

“那里啊……有人教吗?”

花姐道:“张六就识字,叫他顺手教了吧。”

“行。不过要等几天新书印出来才行。书我给了项安她们几本,学徒识点儿字对她有好处。”

“那也还剩。拢共印了一百本,抛开番学、项安那儿、府里留的,你还应该有十本。”

祝缨道:“送京城了。有好东西得随时显摆,不然离得远容易被忘了。”

花姐恍然:“原来如此!那我等新的了。”

祝缨对她做了个手势:“你的新书,可快着些啊。”

“嗯。”花姐寻思了一下,可以请巫仁帮忙抄录整理。一本手稿总会有许多修改、更正的地方,涂改太多到最后就有些不清楚了。重新整理一遍,她再审一下稿,最后付印会比较好。

发现巫仁的好处之后,花姐也想与她商量一下问诊的安排。这两件事有时候需要让巫仁到家里来商议,这需要同府里说一声。

祝缨道:“既是忙正事,你带她来就行。也跟娘说一声,娘也见过她的。”

“好。”

祝缨没有见巫仁,花姐的事情她知道即可,并不插手。新任的福禄县令尚培基正在驿站里住着,明天就要过来拜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