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民夫干活儿时嘴里也没闲着,他们谈着这场战事,聊着日后的生计,雁安宁从旁经过,随时能够听上一耳。
“城中百姓对西南军倒是没多少怨言,”雁安宁道,“在他们眼里,胜败似乎是兵家常事。”
百里嚣笑笑:“西南年年战乱,此地虽为南阳王城,也才最近两三年的事,这些百姓从不在乎国主是谁,只要能让他们活着,他们就会谢天谢地。”
“唯独不会感谢国主,是吗?”雁安宁道,“既然如此,拥护周光祖的人应当不多,为何有人接二连三刺杀你?”
“周氏一族占据南阳多年,部下难免有些死忠,”百里嚣微微一笑,“何况我最近又在城中大肆敲诈,有的人不肯出银子,自然巴不得让我死。”
“敲诈?”雁安宁两眼一亮,来了兴致,“你敲诈谁了?”
“周光祖死前,把朝中重臣骗到宫中,想让他们陪葬,”百里嚣道,“西南军打仗归打仗,地方政务总要有人处理,他把人全部弄死,就是为了釜底抽薪,让我无人可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百里嚣早就派了一支先锋队赶到宫中,本是为了清理残余守军,却误打误撞救下那些大臣。
雁安宁若有所思:“那些人如今都在你手里,你所谓的敲诈,难道是让他们家人拿钱来赎?”
百里嚣笑着看她:“这个法子如何?”
“不如何,”雁安宁道,“你都说了有人宁可刺杀也不肯给钱,可见你这招还差点火候。”
“他们不肯拿钱,是估摸我不会杀人。”百里嚣掀了掀唇,“有时名声太好也是一种拖累。”
雁安宁戳戳他脑门:“少自夸。”
百里嚣捉住她的手:“在你面前,我还用自夸?”
雁安宁忍笑,面色一整,说道:“想来不只因为西南军的名声,更重要的是,王城这些官员大多身居要职,你把他们杀了,没人替你做事,所以他们的家人才敢与你僵持。”
百里嚣扬眉:“你说得没错,他们想与我讨价还价,可惜他们疏忽了一件事,我手里拥有的,可不止南阳。”
“这就是你让夏商与送来一班文官的原因。”雁安宁道。
她此次从梁州出发,先到雍陵,恰巧遇见夏商与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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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商与带上的全是文官,里面有几位和雁安宁在临漳打过交道,都是脚踏实地的能干之材,雁安宁见状,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她主动要求跟着队伍一同去南阳,夏商与拗不过她,想着沿途已被西南军拿下,一路又有军队护送,多半出不了事,只好勉勉强强应下。
路上雁安宁与人攀谈,发现这些官员至少有过佐治一州一府的经验,若将他们派去新的地方任职,只需短短几月就能上手。
眼下来到南阳王城,听百里嚣说了这里的情形,雁安宁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
“你想换掉南阳的官员班底,”雁安宁问,“你不怕新来的人水土不服?”
“西南本无南阳,也无后平之说,这里的人随着战乱四处迁徙,哪里安定就到哪里住下。真要说起来,夏商与带来的队伍里,有好几人原就生于此,长于此,”百里嚣道,“而真正做事的,多是底下的官吏,只要镇得住下面的人,不愁政事不定。”
雁安宁想了想,同意他的看法:“以后这里不再是王城,用不着那么多高官,你让他们拿钱赎身,反而是给了一条活路。”
只可惜有人看不清局势,总以为自己是地头蛇,百里嚣再横也得对他们服软。
百里嚣凉凉一笑:“哪些官员能用,哪些不能,我早就心里有数。我任由他们蹦跶这么久,就是想看看,还有哪些家族暗藏祸心。”
他能把那些人引出来最好,日后新官上任,就能少些麻烦,省得一边要治理民生,一边还得防着人使绊子。
雁安宁对他以身作饵的行径表示无话可讲,百里嚣这人经不住夸,一夸尾巴就上天,若是骂他,她又舍不得。
她撇撇嘴,懒懒道:“那些人若听说城里来了替补的官员,要么服软,要么对你下死手。下死手倒是不怕,不过,光看人服软也没意思。”
“你想做什么?”百里嚣听出她的意图。
雁安宁浅浅一笑:“替你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