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图稿无论山水楼台,街市风物,皆出于梁州。
其中一处荷塘,花开正好,波光潋滟,水上小舟竞逐,男女老少畅游其间。
段明月在这幅图上画了许多人物,却有三个少年男女的身影在荷叶间半隐半现。
雁安宁一眼便认出,那是三年前的他们。
画上的雁安宁倚在船舷吹风,段明月低头剥着莲蓬,雁长空立在两人身旁,一手举着一片荷叶,为两个姑娘遮阳。
这幅画是段明月与雁长空兄妹的初遇,画上着墨多有凝滞之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段明月画这画时,手指已不太灵便。
雁安宁想象着她那时的心情,她画下这幅画,一定是想永远铭记那段快乐的时光。
这部手稿一旦付印,不只段明月现在的学生,安济坊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都可能用上。
段明月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唯有这次,她或许掺了小小的私心,想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美好的回忆永远留在梁州。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想必已很清楚,她的人生将迎来怎样的结束。
雁安宁正在恍神,忽听锦绣惊呼一声——
“雁公子?”
雁安宁怔了下,霍然回头。
身后,雁长空踏着夜色,大步而来。
他看了眼妹妹,轻轻点了下头,开口:“她呢?”
“在房里。”雁安宁下意识回道。
雁长空脚下未停,大步走向正房。
“等等,”雁安宁追上去,“哥,你等下。”
雁长空回头:“何事?”
他的嗓音格外沙哑,像一把粗砺的沙子硌在喉咙里,显见许久不曾饮水。
雁安宁看着兄长干裂的嘴唇,下巴的胡茬和他满脸风尘之色,将剩下的话咽回嘴里。
她原本担心,雁长空若看见段明月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承受不住。
但她的兄长只比她晚了半日便赶到梁州,这一路不知如何快马加鞭,他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又怎会听她劝阻。
雁安宁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
“段姐姐如今说不了话,也不能动弹,你见了她,别把人吓着。”
说完,她回头唤锦绣:“张老先生还在房里,你请他在外间等会儿,先别急着走。”
万一她哥伤病发作,不小心晕了,身边有个大夫,随时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