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女儿,女儿微微点头,他便赶紧道:“那就有劳了。”
蔡宝仪上车前便道:“父亲,若是只为了我,倒是不用折腾祖母。若是能赶上送信的人,就把人拦回来吧。”
蔡新的神色温和起来了,“你祖母年纪大了,在老家再好,也没有一家子守在一起好。这次不仅接了你祖母进京。主要还是考虑到你哥哥的前程。今年秋季若是赶的上,还能参加书院的考试。另外你两个堂哥也不能总跟着你伯父在家种地,都是学了些仕途经济的,之前你伯父还来信,问你堂兄们若是考试,能否考中。去年的考题老家早得了,你伯父还将你兄长连同你两位堂兄答过的试题给为父送来了。这事关你三位兄长的前程,不是小事。”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的话,倒是都上京来,更好些。
蔡宝仪将喜儿身上的包裹递给父亲,然后跪下磕头,“明儿是父亲生辰,儿提前给父亲拜寿。”
包裹里是抽空给父亲做的夏裳,便是生辰贺礼。
蔡新赶紧将孩子扶起来,今年这个寿辰过的,嗐!他催促孩子上车,“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蔡宝仪上了车,等马车转过弯,朝书院越来越近了,她回过头去,家里的马车还有父亲还站在路口没有动地方。
弘晖朝后看了一眼,吩咐海兰察:“你过去一趟,告诉蔡大人,安全到了。”
蔡宝仪连忙道谢,直到海兰察走远,不久路口的人和马车都离开了,她才收回视线。再次致谢之后,才带了喜儿回了书院。
书院的屋子不大,但一回这里,反倒是就安心踏实了起来。喜儿欢喜极了,“姑娘,我去茶房拎热水取些点心。”说着,又把荷包给姑娘,“是老爷给的,姑娘看看里面是什么。
父亲随身带的,能是什么?不外乎是一些散碎银两。出来的急,便是有心给什么,也没带在身上呀。
蔡宝仪将荷包打开,果然,里面是四十多两银子,再没有其他东西。
银子顺手就放在匣子里,在书院用银子的地方并不多。像是她们这种学的比较实用的,学院会给补贴银子,跟男子书院那边的补助是一样的。那个叫竹心的宗室格格,每月都在二十两。而她每月也有五两呢。别看来这里的出身都不低,但小姑娘的月例银子也就是二三两的样子。至少能拿五两,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也因着这点银子,好些人都想着往这些学科考呢,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考进来的。
她伸手把灯挑亮,将千金方拿出来,该背的还得背,该记的还得记。
喜儿回来,“姑娘,洗把脸吧,吹的浑身都是土。”
蔡宝仪起身过去,喜儿就在一边嘀咕了:“姑娘,虽说这回把夫人送走了。可……您知道的,邓家的老太太嘴碎的很,出去还不定怎么编排姑娘呢。老爷却未必想的到这些……再则,二姑娘在韶华书院,又向来是个嘴利的。这要是出去说个什么……姑娘的名声便毁了。”
蔡宝仪将热帕子盖在脸上:“无碍!横竖这后娘那边说出来的话……说什么都难有人信。说我好,人家只会以为她这个后娘虚伪。说我不好,人家一准说她这个后娘恶毒……所以,说去吧,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出来坏的是谁的名还不一定呢。”
这本是家事,在蔡宝仪看来,也不过是小事中的小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还没有之前在路上跟端贝勒说的天气异常变化来的重要。虽然这种天气演变好似以百年为单位观察,才能窥出一些变化。但这终究是影响子孙后代千百年大计的大事,那点继母后娘小可怜的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事实上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事,弘晖回去还专门跟他阿玛和额娘提了这个沙尘天气,因此,最近四爷和弘晖还真就分了点注意力在这上面。先是调了钦天监的资料,然后专门给弘历递了口信,要调集各地的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这本就不是大事,跟朝局一点关系都没有,乾隆下了道旨意,这些东西陆陆续续的自然会被送上来。
蔡宝仪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在帮着整理钦天监得来的资料。因为钦天监好似对此也不是很重视,所以记载有许多含混的地方,比如沙尘起的程度,记载的非常模糊。
这边忙的有条不紊,结果韶华书院那边,还真就出幺蛾子了。
蔡家的次女叫蔡宝佳,年岁也不大,心里没多少城府。蔡新如今也不是多大的官职,因此,她在书院里也仅仅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她也没几个朋友,进进出出一起的便是他舅舅家的表姐,这姑娘叫邓娴雅。比蔡宝佳大上一些,有个十一二岁的年纪。邓家不如蔡家,而邓娴雅也不是正室所出,邓家的儿媳妇是早年邓家还没发迹时娶的,不过是秀才家的姑娘而已。后来邓家起来了,但日子清贫。刚好小商户家为了攀亲,愿意把闺女嫁过去做妾,于是就纳回家,生了邓娴雅这么一个姑娘。
蔡宝佳启蒙了,也仅仅事启蒙了。书并没有念多少,邓氏的思想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女工上很是下苦功夫教导闺女。因此蔡宝佳在书院里说是上学,但其实就是在绣院里跟着绣娘学手艺呢。她都是如此,更不要说邓娴雅了,也是一样的。学了三百千,剩下的就是学针线工夫。姐妹俩在书院里闲暇的时候难免说起家事。
蔡宝佳愤恨的很:“两个弟弟哭闹了一晚上,要娘呢。可爹爹就是硬着心肠不肯接娘回家。”
邓娴雅心说,自家那姑姑最近都在佛堂跪着反省呢。每日里一碗粥一个馒头。她把这些话跟蔡宝佳说了,心说她回去告诉她爹,说不定姑父就把姑姑接家去了。自家姨娘说,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看着妻子那么受罪,男人八成事要心软的。
可谁知道蔡宝佳第二天来,眼睛肿的很核桃似得,却并没有结果。
“我爹铁了心了。”蔡宝佳就哭道:“我又跪又求,我爹也不应。而且,我爹还叫人接我祖母去了。我祖母向来不喜欢我娘,真要是祖母来了,怕是……怕是会休了我娘。”
怎么办呀?
邓娴雅比蔡宝佳还慌,她都十二三了,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要是家里的姑姑被休回家,自己的婚事怎么办?只剩下道庵堂里出家了。
“要不然……去求求你姐姐?”她这么说。
蔡宝佳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了,“我才不要去求她!”
这么一喊,倒是把花架子那边的人给惊动了。很快便有几个姑娘绕过花架子过来,面露不悦,“书院里,大呼小叫像个什么样子。”
邓娴雅认识最前面的姑娘。这姑娘是满人,人长的特别好看,说是艳若桃李也不为过。而且这年岁,怕是今年选秀要进宫的。
因此,她先惧怕了,忙不跌的求情,甚至加盐调醋的把家事一股脑的给倒出去了。蔡家怎么无情,自家姑姑怎么被嫡女欺负,那嫡女仗着在皇家女子书院,怎么怎么着,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给秃噜出去了。
站在最前面的姑娘是镶黄旗人,戴佳氏。她是父亲的老来女,而她的父亲一直做到两广总督,河道总督,却在乾隆十四年,死在了任上。当年再显赫,可人走茶凉。哥哥们各有差事,可如今的家里哪里能比的上当年。
她若是不能在选秀中留在宫中,只怕是不会被指个多好的婚事的。最有可能指婚的几个阿哥王爷,都被母后皇太后给指婚的,剩下的……她都不想。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宫里。
可留在宫里,得讨好谁?
皇后是一个,太后是一个。皇后是无论如何也讨好不了的,但是太后却可以。
而自己选择这个书院,其实家里就已经站在太后的一边了。何况,自己一个表姐嫁到了内务府官员的家里,她跟自家额娘闲聊的时候,说起过。说是太后是亲娘,那边是嫡母。这皇上跟那边亲,不亲嫡母,宫里的太后很不高兴。如今三五天就请太医云云。当然了,这是亲近的人关起来门来说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这两个小姑娘在这里叨叨叨,她的思绪飘了很远。好似有点什么闪过去,但却一时没有抓住。她温言同两人说话,安抚了一二。十分和蔼可亲,还说是得空了就去拜访邓家,请家里的长辈请安云云。
这对邓娴雅来说可是大事,回去就跟家里说了。第二天就递了帖子给戴佳姑娘。
本来随口一说的,见对方这么郑重。戴佳美娇又想起脑子里闪过的那一丝什么,到底是找了休沐的日子过去了一趟。
她特意见了被送回娘家的邓氏。毕竟,邓氏作为蔡夫人,比七品诰命的地位要高一些。但她并不知道,邓氏并没有诰命。蔡新请封的只有母亲和原配。
邓氏见终于有人问了,原本一份的委屈,因为在娘家的慢待瞬间成了十分,她不敢说父亲的不对,只说了蔡宝仪:“……大姑娘不长在我身边,但我是时时记挂,心里无一刻放得下心。她是我主动要求接来的。可是接来之后呢?接来之后……那是接来了仇人一般。我叫她读孝经错了?还是叫她学针线错了?她在皇家女子书院,谁不知道那书院跟男子书院比邻,这进进出出的,有伤风化呀。我才说了一句,她就直接出门了。第二天是他父亲的寿辰,她也丝毫不顾忌。连马车也不要,一个姑娘家就出门了,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怎么去的庄子。姑娘家野成这样,这可怎么得了。我们老爷反而将我送了回来。我知道,这是觉得我是后娘,我无权管教原配子女……”
她诉说她的委屈,戴佳美娇终于知道她要抓住的那一点是什么了。
什么原配后娘的……这些她才懒的管。这里面牵扯到一个慈母心的问题。
于是,她回去,找了书院的先生和要好的同窗。像是孙嘉淦的孙女孙三娥等人,“皇家书院能出个百事汇,咱们为何不能?”
孙三娥就道:“也不一定就得学人家。咱们就是有故事了,就可以出一出。不定期也行!或是先出一两个故事,试试再说。”
这得自己花银子!大家都没那么些钱。
况且,找谁写了。
书院中不乏有才的女先生,而她们找来先生又有些特殊,是钮钴禄家一个守着望门寡的老姑娘。她一听戴美娇的故事,便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