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云对他是不是有好感,弘曕自己也不知道。皇阿玛问出来了,他迷茫过后,就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带着几分委屈。
您都看出来儿子的心思了,您怎么就不说帮帮我?侄儿一个个的都当阿玛了,我这个做叔叔的连个媳妇也没有。指婚的事您和皇额娘提也不提。没这样的!
四爷看了他一眼,“兵械厂那边又出了新型号的火铳,你知道的吧?”
是!这跟儿子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四爷又道:“知道那些数据是谁帮着处理完的吗?”
不是皇额娘吗?
“你皇额娘一个人没那么快,验算的复杂程度超乎你的想象。”
弘曕就懂了:“是她帮着做的?”
四爷跳过这个话题又问:“你要娶她,得想到几点。第一,人家是不是也非你不嫁。第二,娶她回家之后呢?只做你的福晋?”
弘曕顿时愣在了当场。做自己的福晋?如果只是普通人家,如果只是和皇阿玛皇额娘一起过日子,这样的公公婆婆有梅开云这样的媳妇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皇家……没那么容易。不说宫里初一十五得应付。便是庞大的宗室,婚丧嫁娶添孩子做满月,几乎天天有事。不是每件事每家都得去。可一个月里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是得出门应酬的。剩下的几乎天天有琐事。更何况,自己还是过继出去的,府里至今住着嗣母,自己的庄子上还养着亲生的额娘还有几个庶母妃。
他抬眼看去,梅开云又蹲在皇额娘身边,两人一人一根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说什么。但显然,肯定跟梅开云喜欢、擅长的且有大用的东西有关。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地方,皇阿玛几时走的他也不知道。
他想起皇阿玛对皇额娘,皇额娘不管做什么,皇阿玛都说好。好——就是只要你喜欢就行。
而成为自己的福晋,自己能给她这样的‘好’吗?
他抬头看天,天上的鸟儿自由的飞过,能落在任何一棵它觉得好的树上。
晚上回去,挂在窗口的黄鹂叽叽喳喳,他伸手去把鸟笼子打开,第二天起来,黄鹂还在。
他失笑了起来,叫了身边的管事:“打听打听,哪里有人参种子……别的药材种子也行,能找来多少找多少……尽快吧,别错过了季节。”
结果零零散散的,各种的小布包小口袋的塞了整整大半个小布口袋。他自己拎着往医科去。才一进门就喊:“师弟!师弟!”
王锡琛从里面出来,“王爷,您师弟是谁呀?”
“嘿!”弘曕就笑道:“你管我皇额娘叫什么?”
“师傅。”
“我是我皇额娘的谁?”
“儿子!”这不废话吗?
“徒弟顶半子,那你说,从我皇额娘那边论,咱们是什么关系?”
“师兄弟?”快拉倒吧!照这么说,整个书院的都跟你是师兄弟了。再说了,给皇太后做半子,自己咋那么大的脸呢?“那……那是真高攀不起。”
弘曕气道:“这哪里是你高攀了?分明是我高攀了还被人给嫌了是吧?那行,不是师兄弟……那我这药材种子就拎走了……干脆倒水渠了算了……”
“种子?”王锡琛一把拦住要走的弘曕:“师兄……您看,我这不是怕人家说我高攀吗?您本来就是我师兄呀!”说着,脸上呵呵笑着,一把却把半袋子种子给夺走了,“我得想想……这么些种子我种哪去?”一边往里走,一边想起什么来,扭脸跟弘曕道:“王爷,您放心,我今儿就把借梅家师妹的种子给还了?”
弘曕身子一僵,上下的打量了王锡琛一眼,这小子一点也不糊涂,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也未必没有弯弯绕。
王锡琛看他:“王爷,您看我干嘛?我是有哪里不妥当吗?”
没有,“就是……要种子的时候叫师兄,种子拿到手了就成王爷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添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毛病了?”
“这不是师兄弟……咱们不用见外吗?”他呵呵笑着,“要不,我现在把人参种子找出来,师兄您给梅师妹送去?”说着,就去翻腾袋子。
弘曕轻哼一声:“你惹的事得我去给你善后?想的美!你们的事我不管,种子交给你了……”说着凑过去,挨着王锡琛,“你刚才不是还担心种子没地方种吗?我跟你出一主意……书院这么大,后院被皇额娘种了药草,这前面这么大的一片,与其种那么野花杂草,倒不如都种成药草。你想想,光是演武场的围墙一圈,那得种多少?”
有理!那地方种忍冬最合适不过。
“抓紧呀!要不然被别人抢先了。”弘曕说着拍了拍王锡琛,转身走了。
王锡琛伸手就袋子里拿了人参种子追出去,“王爷,您真不给梅师妹送去?”
弘曕摆摆手,没有回头便走远了。
王锡琛看着手里的人参袋子所有所思。他稍晚的时候拿着布袋子真给梅开云送过去了,有些不好意思,“王爷给的。我想着是上次答应给你的,想请王爷顺道给你送来……可王爷忙,叫我捎给你。”
梅开云看了他一眼,摆弄这袋子看了他一眼,“王爷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再还我是因为你早前欠我学生的。就这么点事,你怎么说的这么绕?”
“不是!”王锡琛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王爷他……”
梅开云看了他一眼:“少装傻充愣,他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什么意思,我都明白。可你们没有人问过我是什么意思……”
“不是不是!”王锡琛赶紧道,“我觉得你做什么决定都好。你好……就好!”
梅开云低声道:“我觉得我还有很多东西不懂,我不想分心,我想好好的念几年书,教几年学生。”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不急!”
“我急!”弘曕挨着林雨桐坐了,“皇额娘,儿子肯定急着娶媳妇呀!您给掌掌眼挑一个。”
林雨桐上下打量他:“有多着急?”
弘曕叹气,“皇额娘,娶了媳妇,儿子就收心了。”他知道皇额娘知道他对梅开云有些不一样情愫的事,于是笑了,“儿子觉得有些庆幸。庆幸没有莽撞的把话说透。也幸而什么也没说……那就当什么也没有过。儿子真要是闹着让您和皇阿玛给儿子指婚,那大概就真是儿子毁了她了。她……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有您这个师傅,她只要不进皇家的门,在哪里都能过的好。王府福晋,不只是我的媳妇,它……其实还是一份差事。一份不得不履行的差事。也许只做我的妻子,我还有机会。可若我还是大清的王爷,福晋这差事她就不会喜欢。而儿子这几天也在想,我不做王爷好不好?我做一个普通人,跟她做最普通的夫妻,让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可这么一想,儿子自己好似就不大乐意。我也有想做的事,我也无法做到为了她舍弃那么些东西……所以,我何苦为难别人,又何苦为难自己。与其将来把她变的面目全非,不如……让她做她自己。皇额娘,枝头的花儿好,开在枝头风吹雨打自有昂扬姿态。可若是折回家,养在瓶子里,它就枯萎了。那……与其占为己有,倒不远远站着去欣赏……我愿意做赏花人,绝不做折花贼。”
林雨桐面色有些复杂,首先没因为身份特殊有特权,就想着用这份权利去得到,这该是一种进步。至少,他选择去尊重。可他对婚姻的态度——却叫林雨桐叹气。
“世上那么多姑娘,每个姑娘都不同。像是梅开云那样的姑娘,值得尊重。但还有很多更平凡普通的姑娘,许是个性上没那么鲜明,她们学的,能做的也就是个贤妻良母,那么,对她们,就可以随意吗?在你看来,你的婚姻是要完全的任务,而对那做成为你妻子的姑娘来说,婚姻是整个人生。她一辈子的喜怒哀乐,都系于你一身……而这些,最终能换来的是什么呢?”
弘曕便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道:“皇额娘,就像您说的,姑娘有千千万,每个都不一样。有您说的那种姑娘,但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姑娘,其本身就带着自己的责任的。儿子知道您想改变,但至少现在变不了。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谁知道呢?儿子也不可能不娶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就像是之前给永璋和肃英额指婚,皇额娘选了最合适的姑娘。然后,永璋至今没想着去看一眼未来的福晋长什么样,可肃英额隔三差五的,会托和婉给未来的媳妇捎带点东西。不贵重,今儿是一盒子松子糖,明儿又是一包安神香驱蚊散,这几天要下地,又捎了雄黄香囊。不是特殊物件,就是药店里能买到的东西。但他用心的去做,想来便是没见面,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但至少对方知道,他对她好。儿子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对福晋有动心的那一刻,但儿子保证,会对她好。”
林雨桐皱眉:“你是不是心里有指婚对象了?”
弘曕笑了一下,“皇额娘,蒙古不能一味的往下弹压。震慑过了,公主接回来了,这便是大棒子。大棒子之后,得给个甜枣了。您给我指一个蒙古福晋吧。”
“皇上找你说话了?”
弘曕摇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是!但儿子若是不娶个蒙古媳妇回去……只怕是想做点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一辈子盖房子固然好,但还有更多的事,儿子想做。”而这些,就需要坐在龙椅上的四哥对自己彻底的放心。
林雨桐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想做什么?”
“皇额娘,如今这些机密的东西越来越多,总得有个人掌着吧。五哥分身乏术,除了儿子能叫皇阿玛和皇额娘连同四哥一起信任,想来大清国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儿子跟皇阿玛和皇额娘这边近,太近了。四哥难免心存疑虑。儿子需要他打消这个疑虑……儿子也是皇阿玛的儿子,皇阿玛想做的事大,儿子不能只把自己的所有精力放在盖房子上。儿子这差事,永璋就能做。不是非儿子不可的。但那件事,却非儿子不行。”
林雨桐心里一叹,在现代,两口子都太有事业心,婚姻的问题都诸多。更何况如今?弘曕的选择许是最理智的,“你先回去,我要跟你皇阿玛商量商量。”
随后的日子,她在观察梅开云。弘曕也一样进进出出的,两人也总碰面。弘曕跟之前并无不同,见了梅开云还是会逗闷子,两人还时常拌嘴。但谁都没有尴尬……曾经或许闪过的情愫,就这么被两个理智的人同时收了回来,风过无痕。
这天,王锡琛嘴角带着几分青紫进门了。林雨桐吓了一跳:“谁打你了?”
王锡琛摸了摸嘴角:“不是打的!是撞的。”
怎么撞那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