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自来就知道和亲王聪明, 所谓的糊涂王爷可是一点也不糊涂。就像是如今一样, 自己才打听了一点和亲王的事,回头他就知道了,且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给带回了王府。
他看向和亲王,嘴里哼哼了两声。
弘昼轻笑一声这才给嘴里塞着的东西去拔了出来,“说吧!你出宫查本王, 到底是想干什么?”
“王爷,借奴才熊心豹子胆,奴才也不敢查您呐。”张保的手脚还被绑着,他带上几分苦笑,“只是刚好赶上出宫, 想去祭奠一下苏公公。碰巧知道有人打听过苏公公徒弟的事, 不免多问了几句,之前并不知道那是王爷的人。”
查苏培盛的徒弟这事,确实是弘昼叫人查的,查出来的结果是苏培盛的徒弟钱盛死了一年了。
可要是皇阿玛活着,那么那天见到的就一定是皇额娘,跟着皇额娘的嬷嬷也没有认错, 就是活着的芳嬷嬷。芳嬷嬷都没死, 那钱盛就真的死了吗?
弘昼故意道:“本王打听两个死人而已, 愿意打听就打听,这又怎么了?有什么可奇怪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自家皇阿玛给忽悠了,他老人家就是故意吓唬他呢。在他这里就装神弄鬼的,结果到了四哥那里直接给实锤。偏心眼一万年!
张保却愣住了, “两个死人?”谁死了?
“本王也是因着皇陵的事,想起皇阿玛的一些旧事。等想找人询问了,才想起苏培盛那奴才已经没了。所幸就叫人找找他的徒弟,许是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谁知道他那徒弟也是个短命的,一打听都死了一年多了。”
死了一年多了?不可能!
张保面色变化飞快,半年前他还托人往宫外的熟人捎过银钱,那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一个老太监,他幼年受过老太监的恩惠,如今时不时的捎钱回去,叫他的日子过的好一些罢了。那时候还听到了钱盛的消息,怎么可能就死了?
这个脸色变化更加笃定了弘昼的想法:那就是皇阿玛和皇额娘可能之前真的就是故意吓唬他的。
不用再问什么了,他从张保那里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伸手给对方解开绳索,“别怪本王将你绑来了。要不是本王绑了你,如今你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今晚上宫里不太平,你偏又在宫外。本王要是你,就老实的找个地方猫起来,最好别露头。否则,后果我可不保证。”
这奴才,也并不知道皇阿玛更多的事。
张保的手脚被解开,活动了活动,这才勉强站起身来,“王爷是说,宫里在查老奴……”
弘昼点头,打发他,“你可以走了,从后门。”
张保噗通一声跪下,“王爷,实不相瞒,奴才出宫,是因为……奴才想知道先帝驾崩究竟是怎么回事……”
弘昼大惊,皇阿玛活着这事迄今为止只自己和自家那倒霉四哥,以及张廷玉知道。现在怎么连张保都知道了。张保还是早一天就出宫的,那就是说他知道的更早。
弘昼的眼神冷了起来,“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张保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若是主子当年真的就是因病驾崩的,奴才也就认了。可若不是,奴才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
“也要什么?”弘昼直接打断他,“别胡思乱想。”此人暂还真不敢放出府去,“你老实的在爷府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等到安排你的时候,爷会安排。”
此人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十五年过去了,察觉到一点的不对,就立马想着给旧主报仇。这样的人放在皇阿玛身边,自己跟他结个善缘也没什么不好。
因此他喊小路子,“你去安排,不能叫别人知道他在咱们府上。不管是任何人。”
小路子应着,这就是连福晋和几位小爷都不叫知道了呗。他躬身请张保,“您请。”
张保其实没大明白,但是却猜出来了,宫里应该是出事了。主子不想说的时候,他不问。跟着小路子直接出去,只留下弘昼在屋里转圈圈:这条线断了,那么从哪条线才能继续找下去呢?
一定得在四哥之前找到,否则真不好说。要是叫十二叔和十四叔闻到味了,怕是要坏事。这两人对自家皇阿玛,可未必就存了善意。倒是十六叔或可一用。
才这么一想,他紧跟着摇头:还是不行!这种事,连自家那几个亲儿子他都信不过的。他不敢将皇阿玛的身家性命交托到任何一个人的手里。
一晚上别人睡的怎么样林雨桐不知道,反正她睡的挺好的。
早上起来,有点细雨飘下来。空气湿冷湿冷的,但推开门走出房间,感觉却格外精神。四爷跟他出来,两人都没梳洗,直接去了后院。后院墙角的俩树红杏打了花苞了,在细雨里从墙头探出去,很有几分意趣。在现代可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景致了。
现在每天早上,为了帮助四爷活动筋骨,林雨桐会陪着四爷练练,耍一套剑法,相互推一会子太极,大半个时辰就过去,出一身白毛汗之后才会回去洗漱吃早饭。
今儿德海不敢马虎,来的是最早的。事实上一晚上他都没敢远离,一直在门房候着呢。这会子听说俩主子已经起了,他才急匆匆过来。
一入后院,就见男女主子手里的剑你来我往,颇有些看头,就不由的眼睛一亮。自家主子他是有些了解的,后来基本没时间像是现在这样活动活动了。尤其是女主子,以前只听说是贤良淑德,却不知道女主子原来是这样的。
细雨杏花飘,两道身影在这杏花雨中舞剑,一时间他不敢上前出声打搅。
他一来,两人就发现了,可等舞完了,四爷才问:“昨晚热闹吗?”
热闹!
“傅恒派人去了张廷玉的府邸。”德海给了这么一个消息,“是不是搜出什么来,还得再等等消息。”
“搜出什么了?”乾隆也问傅恒。
傅恒挺尴尬的,他原本也想着,以张廷玉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最近这些年属于半闲置的状态,他有的是时间写点东西。像是他这样的三朝老臣,翻开史书数一数二,也没几个呀。这样的人,在家写点东西,像是回忆录一类的这才是正常的退休生活。结果,在张廷玉书房里翻出几百封信,这些信没有他还没有看完,但抽看了几封,都是家常琐事。张廷玉也确实是编了一本年谱,整理的却是在什么年份他自己的做的事和心得,但凡是涉及三朝皇帝的,全篇里只有‘恩遇’,只有‘赏赐’,暂时还没发现涉及朝政和机密。
他把这些发现跟乾隆禀报了,乾隆马上将他和吴书来留在这里,将其余的没看到的齐齐看一边,凡是可疑的都摘出来。
这边安排了,今儿没有大朝会,他也不想见大臣。后头太后宫里打发人来问昨晚宫里的情况,叫他得空了去后宫一趟。他也正想要跟自家额娘问点事情呢,结果下面禀报,说是履亲王进宫了。
乾隆一拍脑袋,怎么忘了,还有履亲王。
他去偏殿召见了履亲王胤祹。这位亲王如今已经六十有六了,可步履依旧利落。
一见人乾隆就挤出几分笑意,“十二叔来了?来的正好,朕正要宣召十二叔进宫呢。”
胤祹赶紧先见礼,乾隆一把扶住了,“免了。皇叔坐,朕正有事不解。”
不解?胤祹更不解。昨晚上就得了消息,说是宫里不消停。不光是宫里不消停,富察家那边也传了消息过去,说是傅恒晚上并不在家。
那么傅恒是不是接了什么秘密的旨意呢。有点风吹草动,大家都得竖着耳朵的。消息迟了,不知道哪一只教就踩进坑里去了。
因此,他一早就进了宫。问当然是不敢问的,他只是过来探探风向而已。结果这位万岁爷倒是先开口了。茶送了上来,他跟以前一样端起来抿了一口,就猛的听乾隆说了一声:“十二叔,我皇阿玛当年真的驾崩了?”
他十二叔瞪着眼睛,那茶搁在嗓子眼忘了咽了。他不可置信的去看这个皇帝侄儿,一张口要说话,先被自己给呛住了。
乾隆给拍了好几下才缓过来,这一缓过来胤祹就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看向皇帝,“万岁爷,您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如若先帝没有驾崩,您的皇位又是哪里来的?”如此荒诞的问话,他立马意识到,这是出大事了。能叫皇帝相信先帝不死,这是谁的手笔?他皱眉,“这话能传到万岁爷的耳中,怕是宫中有人存心不良。”他现在知道昨晚上宫里闹什么了,于是便道,“宫里得用细筛子过一遍了。不仅宫里,就是京城也得过一遍。”
乾隆并没有看上去这么着急,反而说了一句:“要是朕现在告诉你,先帝确实可能还在世,十二叔以为如何?”
荒谬!
这个答案乾隆毫不意外,转身走到案边将那副字打开,“那您再看看这个。”
什么?
胤祹移步朝前走了两步之后,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疾步朝前,颤抖着手去摸那个字,然后将摸过字的手指放在鼻下闻,这是新痕迹。
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胤祹看向乾隆,“这是怎么回事?”
乾隆看他:“皇叔,朕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胤祹急忙道:“临摹!必是临摹而来!”
弘历便将第一页的字挪开,下面是临摹出来的一大摞子,“这是朕昨晚自己临摹的。结果……您看。”
临摹的再怎么像,可到底不对。那股子气势,连弘历这个九五之尊都临摹不来。
“可……这不可能呀!”胤祹不停的摇头,面色不停的变幻,“这绝对不可能。”
乾隆不说话了,等着他消化完这个消息。
胤祹这个消息消化的极快,转脸就说了一句话:“万岁爷,这事必须是谣传,只能是谣传。”
乾隆的眼里闪过一丝流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十二叔,那是朕的皇阿玛。”
“万岁爷的皇阿玛是先帝,先帝爷已经驾崩了,这是举世皆知的事情。”胤祹就道,“人若能死而复生,百姓将来言必谈鬼怪。鬼怪之说,害人深矣。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若圣人言都不可信,那从万岁爷开始,满朝大臣们,全天下的读书人,又该以何治国驭民?这可是动摇国之根基,民之信仰的大事,绝不是万岁爷的私事。您是天子,天子何来私?因此,以奴才看来,此事除谣言外,再不能有其他。此谣言若不除,贻害无穷。因此,奴才请旨,彻查京师,查验京师人口。无论是皇族勋贵,还是文武大臣,亦或是寻常百姓家,家家需得严查登记,对可疑人员,来历不清人员,着重排查。然后从京师到京畿,再推之各省,逐次详查,如此这般,多深的马脚都得露出来。对此等逆贼,不可姑息。但有发现,必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