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妈撩开帘子进来眼睛把里面的情况一扫,微微愣了一下。
今儿过来的还是鲁莽了,王所长闹不好是在陪上级下来视察的吧。这是个圆桌,看不出桌子的主次,但是见了人多了,路妈自认为还是会看人的。
别看坐在王所长对面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一看那气势就是久居上位的。以她的判断,这是个当官的,而且很有背景的当官的。
这一眼只一瞬的事,她马上扬起笑脸,“王所,您看您这总是这样,好馆子咱们镇上有的是,您总上这儿吃饭。今儿我家有喜事,说什么这顿饭都得让我请。”
大胖这人本来就在外面挺会说话,别管是啥情况,人家对他们这些穿着官衣的,别管啥职位,都特别客气。而且,这人跟镇上的各个衙门那是都熟悉。人家会来事就会在在这里了。先是税务所,一到年底上税的时候就给送锦旗。把税费缴纳了,然后就是过年前给送慰问品,东西不多,就是一个职工一箱子牛奶一袋子瓜子,但是人家把鞭炮放上,锣鼓敲上,感谢上级部门的各种关怀的,这是很有牌面的事。因着做生意难免有纠纷,别管责任在不在他,一旦是动了派出所了,哪怕最后罚了她家的款,可人家过后一样的上门,各种的感谢,又是这一套流程。
这样一来,人家只要不走邪的,也没叫你以权谋私,就是偶尔遇上个生意上的纠纷,也多是小事,律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事可以不讲情面的办,但过后私交上反而因为人家这么通情达理,他们怪不好意思,然后就这么着慢慢的走动了起来。人情走动上了,人家就是年节的时候,提前给送东西。粮油蔬菜肉,反正你过年这一套,她都给送来了。人家办事叫人抓不住尾巴,因为凡是跟她有些来往的,不管是客户,还是在她家干活的工人,哪怕是常叫去拉货的司机,送的都是一样的。你说她行贿吧,没有。就是一年了,咱们这情分我给你送点吃的你还不要了?
就跟现在一样,在外面,人家不说在外面偷偷给你把账结了,就大大方方的告诉你,我家有喜事,我请客呢,今儿这顿我得管。那你说不叫人家结账行吗?
他才一犹豫,就听人家道:“知道你们的规矩,但当官的也得讲人情对不对?”
对!人家有喜事,你不吃那就是不给面儿。
王所就笑,“成!今儿叫大姐请客。知道大姐腰粗,今儿可吃大户。”
“吃!不吃我还不高兴。”路妈说着就跟跟过来的老板道,“我可知道你这里藏着好玩意,今儿给我整上来。”
老板苦了脸,“大胖啊大胖,有点啥玩意都别叫你闻到味儿了。”说着一脸牙疼,“谁叫你是大胖呢。”
王所就道:“啥好玩意啊?我咋不知道呢?”
“十好几年的火腿。”老板就道,“诸位今儿有口福了,不过得多等等,我这就炖上。”
王所大惊,“还有这好东西呢。”有心说不要吧,县里的领导来了,本来就没招待好,有好东西挡回去不好看。可要吃了,那吃人家这么贵的东西,也不合适。只心说,回头自己把这钱出了算了,因此也没回绝。
他不回绝,但在坐的跟人家没干系呀,苏南的朋友就道:“别糟践了好东西,我们随便坐坐……”他并不是很清楚苏南是来干嘛的。要请朋友吃饭,晚上返回县城再招待也是一样的。
周安民知道这是谁啊,本来就是来考察的呀,他就主动搭话,“婶子要是不忙,也坐吧。我看这一路来都是大棚菜,现在棚里有啥菜呀?我们是外地来的,还真不知道,跟您打问打问。”之前老丈人上尹家去,冒充自己是羊贩子。今儿到处是菜,自然得冒充一回菜贩子了。
说完,他就看老二家的,像是在问,这个主意不错吧。
四爷微微点头,态度表达的很随意。
王所长就让了边上的空档,“大姐也坐吧。”
可路妈更认定了之前的猜测,那个微微点头,态度很随意却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才是今儿的主角。人家来问的又是大棚菜,只怕是上面来看这边的大棚菜基地的,算是微服私访的吧。
既然这样,难得的能跟县上的领导说上话,她就顺势坐下了。刚才问话的这个别看年纪大,发际线也高,看起来算是体体面面的,但她打赌,这人应该是领导身边的秘书。没瞧见吗?领导不好说的话都是秘书主动说的。
至于领导边上坐着的年纪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保温杯的,要是没猜错,应该是给领导开车的老司机了。这种司机路熟,开车也稳,领导有时候还都挺喜欢的。至于司机这边这个,她敢打赌,还是公安系统的,包括跟王所挨着的那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都应该是县里的公安系统的人,他们坐在那里,一眼就能瞧出不一样来。
领导下来视察,带上公安系统的人确保安全好像也没啥不对的。
路妈心里把每个人都给定位了一次,然后再开口的时候就是看着‘大领导’:“镇上的事,我不敢说知道十成,但是七成总是知道的。您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爷一抬眼,人家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苏南就想笑,不认识尹振的人,往往会被他的外表迷惑。好几回了,他带着尹振在系统内部走动,当然是因为公事,然后每次都会被认为自己是跟着大领导出行的。天知道大振真就是一平头百姓。
这事在林家不是秘密,毕竟闹了好几回笑话了都。
周安民尤其是憋屈啊,我岳父那没上几天学的,整天在市井混混里游走的,不像个领导也就罢了。我呢?我好歹在妇幼和省一做过主任的呀,真要是从医院系统往卫生局或是卫生厅里走,我的级别该比那个王所高才是吧。而且,我的年纪我的气质都在这里放着呢,我又是主动问的话,这怎么就看着老二家的说话呢?合着我是啥呀?
他抢四爷的话,“我们就是想问问,现如今要是大量的收购蔬菜,咱们这里能提供上啥菜?”
路妈朝周安民笑了笑,又看四爷:“大量的话,大棚里的主要就是韭菜,各色的青菜。不过,往北走几个村子,那边今年有几百亩的萝卜,萝卜正当季却没卖出去……想改大棚吧,那地里的菜不处理了,改大棚都不好改。那都是跟几个蔬菜公司签订了合同的,这会子那公司的人也找不到的,菜全要烂在地里了……”
嘛意思?叫四爷解决几百亩萝卜的销路问题吗?
周安民憋笑,低头不言语了。
路妈就觉得秘书果然还是秘书,拿事的时候咋就缩了呢。
王所都糊涂了,今儿领导带来的是领导吗?不是吧!早前在外面见面的的时候说都是那个市局苏处的家里人吗?
他就轻咳一声,提醒大胖,不是那么一码事。
路妈以为王所的意思是:别这么为难领导。
当然了,路妈没想难为领导。等她发现这位领导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之后,赶紧就转移了话题,说起了旁的。
但是晚了呀,外面不知道谁听见里面的说话声了,就道:“这是领导下来了。”
领导?哪里的领导?
王所陪着的,应该是县上的。
我刚才也看见了,那个年轻的就是领导。
外面说话的声音不高,有那亲戚种植萝卜的就赶紧给打电话通知,“赶紧的,到镇上来。在葫芦头这边,领导来视察来了。现在不趁机往上反应,以后就没机会了。赶紧的,多叫几个人。”
周围的村子又不远,最近的村子离镇上也就七八里的路程,说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老板正要给上大菜呢,门里就涌来十几个人,看的出来是匆匆来的,手里拎着头盔,蓬头垢面的就问:“听说领导来了,在哪呢?”
在外面吃饭的就指呢:那边。
不给里面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几个小伙子就涌进去了,“领导,我们要反应问题。”
里面的人都愣住了,剧情还能这么走吗?
王所也顾不得其他了:“胡闹!哪里有什么领导……”
这些人里有人认识王所,直接给拦住话了:“王所长,不是咱们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咱们的问题得不到解决呀。这么多户被骗了,然后派出所破不了案,公安局也破不了案……咱们的损失谁给赔呢。我们不闹事,就是问问领导,咱们地里的菜卖不出去,坏在地里这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这些事领导管不管……”
这不是难为人吗?
王所气的脸都白了,想说这不是领导……可这市局这位苏处的挑担也太像大领导了,就是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碰到了,人家跟自己说这不是领导,自己也不信呀。
今儿一旦否认,群众当然不会信。不会信了他们会咋说?说县领导推脱责任,连承认自己是谁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在败坏领导的形象,是要破坏政府的公信力的。
就算是说清楚了,这里还有个问题,那就是案子没破。这是谁的责任?闹大了,自己挨板子都是小事,就怕牵扯的人多了。
他能想明白了这些事,四爷和苏南怎么会想不明白。
周安民急着想解释,被四爷一把给摁住了,他坐着没动,朝围在门口的人道:“有什么问题,派个代表进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这就是领导应承下来了。
最前面那个小伙子被推进来,其他人却拥堵在门口也没离开。有个还赶紧通知村上和镇上的领导,偷摸的去汇报这个事去了。
四爷只得速战速决,问说:“有多大面积,产量多少,牵扯到多少农户?”
“总得又四五百亩……按照批发价,一亩大概四五千块钱的货……得有一两百户人吧。”
四爷就道:“按照五百亩算,一亩按照五千块钱算,也就是说如果损失,损失最多也就是两百五十万,是吧?”
对!
对有钱人来说,这点钱不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