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不见了, 结果介绍人晚上就打电话给齐芬芳, “都跟人家说好了。人家的工作也忙,领导下基层他都没跟着。人家孩子好容易请了假来……好歹见一面……说真的,人家小伙子不差……”
介绍人是个跟齐芬芳处的还挺处来的人, 她就推脱道:“主要是我家这个……”
“难道之前还见了别的?哎呀……咱们已经定下来了, 我也都跟人家说好了……”那边急道, “再说了……多见一两个,咱们细细挑挑也不是坏事。不用你家小四去跑,我叫那小伙子去药店。你们家药店这不是一直开门着呢吗?小四常不常的总也在药店里。见一面就成。”
那这还咋说嘛。
挂了电话齐芬芳去找小四叮嘱:“……你二姐觉得不妥当, 我跟你爸爸想了想, 也觉得你二姐说的有道理。那边说假都请了, 不见可惜的……但你也别当事,把人搪塞过去就完了。听到没?”
听到了!
“不主动招惹麻烦,这点数我还没有吗?”小四应着, 翻身睡她的去了,“您别絮叨,赶紧睡去。”人走了, 她心里就纳闷,像是她这个年纪的, 其实最烦相亲这一套的。自己到底有啥吸引人的条件,这人还这么执着的要相亲。对方的年纪跟她差不多, 不到那个着急的份上呀。他那条件,其实还是挺有市场的。
第二天,她就留了心眼。
早早的到了店里, 店里只俩值班的。都是小姑娘家家的,老中医大夫这个得过了初七才过来上班。需要的人年前都把药抓好了……很少有人大过年的来抓中药的。
别说抓中药了,就是西药……也很少有人买。
前台的小妹就说:“……小四姐,这都没人,您在家睡会多好。”
老板不在,俩小妹妹玩手机呢,老板一来,就少不了这里擦一擦,那里抹一抹的,哪怕老板一向比较开明,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小四就摆手,“你们只管玩你们的。我在这边躲半天清闲。”
药店的玻璃门一推就开,但自家姐夫给安装了门铃,门一推开,小喇叭就说,“客人来了。”客人要走,门被拉开,小喇叭就说,“祝您和家人健康。”
就是人在店后头,有人想进来偷偷拿东西都是不大可能的。门一动就有声响,不用盯着门户那么紧。
小四还说两人,“其实留一个人也行,换着回去歇歇也可以。”
可俩姑娘都是在城里打工的,放假这边的工资给开三倍,后面熬药的地方还能开火做点饭。而且,这里供暖的,比在冰冷的出租房里要舒服的多。两人笑了笑,就走坐在柜台后面看剧去了。
小四看了看时间,快十点半了。
看了时间才把手机放下,一句机械的‘客人来了’叫她瞬间抬起头来,原以为是相亲对象,却不想进来的是一脸赔笑的租客——路天章。
路天章身上穿着羽绒服,领子拉的高高的,这会子刚从头上把头盔摘下来左手拎着,头微微低着,右手在头上不停的摩挲着,该是头盔把头给压的了。腿上穿着啥裤子也没看清楚,只羽绒服比较长,应该能到小腿,这可能是骑车的时候往上推了一点,这会子瞧着还不太平整。从脚腕到膝盖,都是那种人造皮的绑腿,裤子啥样都被藏起来了。
这要是外面套上送快递的制服,就是标准的送快递的快递小哥打扮。
小四探头朝外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能瞥见属于某快递公司的那种小三轮车。视线还没收回来呢,这位一边低头用手扒拉着脑袋上的头发,一边问:“你好……问一下,你们老板在吗?”
俩小妹从后面探出头来,结果就被小四满瞪的缩回去了,谁都没吱声。
见没人搭话,这位才抬起头,结果一看,小四正好整以暇的站在收银台后面。
“哎呦!”这人一拍脑袋,“对不住啊姐姐,没看见。您等我一下……”说着就往出跑,“等我一下……”
跐溜的出去,跐溜有进来。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堆的东西,“姐姐,给您拜年来了。”
谁是你姐姐?
大过年的,人家主动上门,带着礼物和灿烂的笑脸,一句一个姐姐的叫着,再怎么样你也没脾气了。本来想问一句,你干嘛来了。结果人家先告诉你了,给您拜年来了。
小四从里面绕出来,“不用这么麻烦,这么破费干啥呀?你放心,房子你继续租着……”
“我当然知道您会叫我继续租着。”路天章把东西都归放在玻璃柜台上,然后靠在收银台外面跟小四说话,“您当时一打电话过来,一听您那语气,我就知道肯定是有推脱不了的人情您才问我的……”
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了!”路天章学小四,“平时,您是这么一种腔调……小子!物业那边有个啥屁事的又给我打电话了,你去看看怎么的了。要交什么费用当时都说好了全归你的,别叫给我打了……打个屁呀打……烦死了……”说着又换一种腔调,“你给我打电话那天是这么式的……路老板,忙着呢哈……是这么的……我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你看,咱们当时说好了三年,但是呢,我有个特殊情况……”
他在这边学,小四绷着没笑,后面那俩忍不住笑了。那连说带比划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真实的小四和故作姿态的小四。
路天章这才知道里面还有别人,忙朝里面招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小四哼了一声,“那你可想错了。我是真心想收回铺子的……”
“那我不更得来拜拜年了……”路天章就道,“多谢您手下留情!要不然,这半年的辛苦我可白费了……要是连年都过不去,我不得睡马路上,就凭现在这天气,就算是我不寻短见,那您觉得我能活几天?早冻死在外面了。”
“说的就跟我剥削了你似的。”小四白眼翻他。
这小子顺杆就来,“那您当您没剥削我呀?要是没剥削,那老年月里有良心的地主大年三十都给佃户发电慰问品呢……您呢……”
胡扯!从没听过。
少在这里跟我胡说八道,“有良心的地主从没听过,地主里我就知道黄世仁!”
“哦!合着您还知道黄世仁呀!知道黄世仁你还眼看过年了,年三十的头上呀,您要把我赶到大街上去睡呀……”
谁赶你了?“按时给房租没人赶你……”
“房租的事您别担心,杨白劳欠了黄世仁的地租,要拿喜儿抵债。我家没喜儿,但您看看我……我这样的给您当长工抵债……您也没亏着呀……”
小四直接就怒了,“你找打是不是?”
她这一抬手,路天章躲开了又朝她跟前凑了凑,故意叫她打到了,然后才怪声怪气的叫,“哎呦!完了!完了完了!打坏了,大过年的我这动不了了……”
小四冷笑着,袖子撸起来,“你过来……过来叫我看看……”
“那不行……我这冰清玉洁的,连个对象都没谈过……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呢……能白看吗?看了你负责吗……”
小四拎住他的后颈部的领子,“我还就不信了,有能耐你别走。不是打坏了动不了吗?刚好,我年前学的针法还没地方练呢……你来你来……”
路天章就笑着求饶,然后门叮咚一声,传来‘客人来了’的声音。
“听见了吗?客人来了……松手松手……”路天章趁机摆脱了,“赶紧松手,两口子也没在店里打情骂俏的……叫人看见了说不清了……”
那边小四没听他叨咕,收了手看向进来的人。
这人也是平头,穿着的也是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裤子是西裤,脚上是一双价格不怎么便宜的皮鞋。
再扭头看看路天章这货,身上的羽绒服和脚上的鞋跟人家的都极为相似。包括身高个头,可他一进来,感觉就是快递小哥。而这位一进来,就知道他一定有相当体面的工作。人家身上的羽绒服平平展展的,西装裤也熨烫的很服帖,脚上的鞋蹭亮蹭亮的。进来之后站的笔挺,身上还有部队留下来的痕迹,手斜插在羽绒服的兜里,双目看人如电。也是怪了,路天章是小平头,这位也是小平头。人家看上去那么精神,路天章呢……再怎么看还是个送快递了。
可能是看见一男一女在打闹,对方微微的皱了皱眉,很客气的问,“请问林小姐在吗?”
那就错不了了,这位是相亲对象。
小四绕过碍事的路天章过去,“……你好,我是。”
这人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笑的恰到好处,伸出手来,“你好,我是方阿姨介绍来的。”
“知道!知道。”小四说着就朝外指了指,“那……咱们出去说话。”
“不用……”路天章看出不对来了,马上道,“那个……我就是来拜年的,行了……你们在,我走了……”
“你有急事?”小四回头看他。
路天章被看的心里发毛,“……也……没吧。”
“嗯!”小四点头,“那你呆着,柜台后面去。”
路天章被气势所摄,手拄着柜台胳膊一撑起,直接跳进去了,“我……我在!我在!”
小四这才扭脸朝这人笑了笑,“店后面还有两人,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朝后面喊,“出来露个头。”
两妹子钻出个脑袋,像是招财猫似的摆摆手,表示她们都在。
这人朝几个人云点头,然后退了一步,让小四先行。一举一动都有板有眼。
小四感觉受到了领导的待遇,走路都快顺拐了,一出了门,就躲在路天章的快递车边上,这里避风。今儿风大,天阴沉,预报着是有雪的。
小四不由的缩缩脖子,回身道,“我其实跟方阿姨说了,把今儿的见面取消了。”
这人朝里看了一眼,“你有男朋友了?”
小四愣了半晌才发现他说的是路天章,“不是……”本来想说那是自己的租客的,但想想,这么说不是把有铺子的底露给对方了吗?因此只摇头,“就是……就是一朋友……”
这人也没追问,“你是觉得我的条件……哪里不合适?”
很自信的一个人。
不过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叫人从何说起。
小四用手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脸稍微偏了一点方向,就看到路边停的一辆车了。
过年期间,是城里最空旷的时候,车一下子少了一大半,路边都空的很了。如今这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车,这辆车的牌照偏小四还认识。
这是市政府的牌照车,在自家楼下出现了好几次。自家二姐订婚的时候出现过,结婚的时候出现过,还有好几次……都是晚上的时候。
然后小四就悟了,别的时候找二姐不知道什么事,但是二姐订婚和结婚的时候,有一个叫徐鸿飞的秘书亲自来道贺过。自家二姐和姐夫称呼那位为徐主任,听说是钟shi长的秘书。
她不由的失笑,问这人,“那是你来开的车?”
“哦!”这人点点头,“车上还有给敬老院的礼品,是领导收的人情礼,叫我给送敬老院去。刚好路过这里……”
不等对方说完,小四就道,“我见过这辆车,在我家楼下,不下五次。”
这人明显一顿然后对上小四的眸子,他脸上并没有尴尬的神色,只道:“……是!出任务的时候我来过这里,是一个很高明的大夫的家……”
“我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话都到这份上了,我想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小四低声道,“我这人吧,浑!但是又一个优点……那就是尽量少给家里人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