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清平岁月(15)三合一(2 / 2)

“爷,到底是侯府,底蕴就是深。这回了老家来,日子却比想象中的好的多。”随从低声道,“您看这家里家外,井井有条。”

更不要提这庄子,说是庄子,可也可说是别院。进了四房的院子,依地势而起的屋子散落了,处处都收拾的亭亭当当的。

贺知庭看了随从一眼,“不可枉言!”

主仆收拾好了,就被带到了正屋。正屋里放着个奇怪的桌子,老丈人和小舅子已经坐着了。

四爷招手叫姑爷:“快来,先垫吧点东西。”

往这里一坐,脚自然的就放在桌子下面的横档上。脚稍微朝前一挪,就碰到个东西,还挺热乎的。

哦!这是把炉子卡在桌子中间。坐在这里吃饭,烤着火,一点也不冷。而且,中间那个锅子,是能直接放在火上的。

此时的铜锅里,菌菇的汤底翻滚着。边上放着一盘烤的金灿灿的饼子,瞧着就有食欲。

随从被带下去吃饭了,贺知庭也就不客气,拿了饼子就吃。可能是夹了杂粮了,这饼子吃起来不光是脆,还特别酥,咬一口就掉渣。里面的馅儿是酸菜搭着腌制过的红椒和生姜,又酸又辣,开胃极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再灌下一碗热滚滚的菌菇汤,肚子才有了底了。

他有几分羞赧,“叫岳父和琨哥儿见笑了。实在是越往北地走,这吃食越是粗糙。便是拿着银子,端上来的也是大锅的炖肉……千奇百怪的肉,都吃过……倒是这一口酸菜的饼子,吃的真真顺口。”

琨哥儿就笑:“之前舅舅来,也是这么说的。在西北,出门能吃的就是炖羊肉,烤羊肉,能吃一碗羊肉面,这都是遇到好店家了。娘大概是想着你不是如此遭遇也差不多。”

菌菇汤里能涮锅,白菜心,萝卜片,粉带,豆腐,豆腐皮,腐竹,素鸡,泡发的木耳蘑菇……零零总总的,也还不少样儿。

林雨桐又包了饺子端过来,四爷就叫坐着一块吃。刚才在席上,都没咋吃。姑太太家的人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谁都没吃几筷子。

林雨桐顺势就坐下了,给他们煮菜夹菜,叫他们说话。

贺知庭没等四爷问,就先道:“……出事的时候我在姑母家,是几个行商的朋友给我送的信儿……”

没有回避在这件事上贺家的态度。

说起来贺家也是名门,他这样的公子哥能跟行商出身的人相互称朋呼友,也能看出一些性情来的。

“往北走,是跟着商队。走的急,只叫人给琼儿送了信,就先奔着这边来了。原本想着尽快些,说不定路上能追上……”

要是没有马车步行的话,拖家带口的,差不多也就是能追上。

“谁知道一路走一路打探,竟是已经到了。”贺知庭面上都松了,“一家子都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好。”

言语真挚,一路上的艰难却只字不提。

随即他面色严肃了起来,那些感叹安慰为以后筹谋这些废话一句没提,先是朝两边看了一眼。

屋里其实没有别的伺候的人,只金逸也只在外间坐着,小炉子上放着小锅子,吃的跟里面是一样的。

四爷就道:“家里说话很安全,但说无妨。”

贺知庭便低声道:“有件事小婿拿不准……但又隐隐觉得事关重大……”

嗯!四爷也正色了起来,示意他只管说。

贺知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本来这次祖父只是叫我去给姑母贺喜,结果这边出事之后,我走水路往回返……在沿河的码头上采买补给的时候,见到了家里的管事。管事是祖父的亲信之人,我只说朋友家有事,我得去帮忙……管事也说去采办年货。我也没有起疑!结果我那随从跟府里的那一行人里,有几个相熟的。几个人喝酒的时候意外的得了一个信儿,说是要找什么乳母……一定得可靠,是往宫里送的……”

给宫里送乳母,那必是后宫谁有孕了。

四爷将脑子里的东西翻腾了一遍,“太后当年选了贺家女入宫的……只是当时封了个采女还是?”

贺家其实早把这个女儿给忘了。

贺知庭说起这个也有些脸红,“当时是被册封了奉仪……只是太后跟陛下很是念叨了几回,才蒙了恩典,升了采女……”

林雨桐愕然:这奉仪是九品,采女是八品。奉仪是后宫最低的品级,可这太后跟陛下念叨了几回,竟然只是从九品的奉仪升为了八品的采女。

话说,这是打谁的脸呢?

而且,这个女婿性情舒朗但不失谨慎,在这里说话,还说什么‘蒙了恩典’,这是恩典吗?这是把脸皮揭下来踩了。

再有,太后不是陛下亲妈,如今太后也不在了。当时太后跟陛下绝对不只是念叨。念叨只能用于亲近的人之间,不熟悉的人哪里有什么机会念叨别人,两人之间必是为这个起了争执,结果便是李昭并没有妥协,反手一巴掌扇的更狠,你叫升就给你升,这个位份升的,太后不得气死。

短短几句话,这里面的潜台词在坐的都听明白了。

四爷就问:“你是怀疑,你们家这个采女,有孕了?”

贺知庭点头,“是!您大概还不知道,之前,宫里已经打发人去江南采选宫女和杂役了……”

而这个时候,贺家的管家南下,以采办年货的名义偷着找乳母要送进宫……

四爷明白贺知庭的意思,这是打算把乳母夹在宫女和杂役之中送到宫里去,给贺采女用。

贺知庭又苦笑:“许是小婿想多了?宫里还有大皇子呢!”

四爷看了他一眼,“巧了,大皇子骑马摔伤了腰,恐终身不得起身。”

啊?

贺知庭面色大变,他在路上,确实是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如果是这样,那贺家怕是卷入到了不得的事里去了。

“祖父糊涂!”他到底是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糊涂倒是未必就糊涂,只不过贺家也很无奈便是了。若是贺家的采女有孕了,他贺家不是保皇派也不行了。想两头都讨好,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可贺家若从骑墙派变成了保皇派,这跟金家的立场是一样的。琼姐儿的处境自然就好了起来。

而四爷才不去管贺家的事,只问女婿说:“想没想过出京,去外面寻的差事。比如,西北!”

之前贺家不同意,如今只怕贺家的老儿巴不得在外面留上一支儿孙,以防着灭族之祸。

贺知庭一沉吟便知道岳父的意思,他缓缓的点头,“……岳父的安排一定是对小婿和琼儿最好的安排,如何不愿?”

何况,那里是妻舅家。并不算是没有根基!再说,大男人走四方路,交天下友,没有路也该走出路,没有朋友,也该结交朋友才是。

他起身郑重行礼,“叫岳父为小婿费心了。”

话说完,彼此心里都畅快。没有饮酒,但这顿饭吃的着实是舒服。菜吃了不少,回头下了饺子又煮了面条,实实在在的塞到肚子里,都怪自在的。

吃了饭没歇着,四爷带着女婿去见金匡,又去给大房和三房请安。因为来的匆忙,并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反倒是林雨桐给准备了一份,给大房和三房都是六百两的银票,回头孙氏就送来给三爷做好的大氅,叫给女婿先穿着。

徐氏见了孙女婿,多是说一些好好对琼姐儿的话,到底是亲祖母,亲近是肯定的,却是真没别的心思。那边小徐氏想见,但压根就没见成,金伯仪直接给拦了,只说:“你大伯母身体有恙,这次就不能见了。回头跟琼丫头好好过日子,她便放心。”

贺知庭一一应着,从里面退出来。

心里却对岳家越发有不一样的认识了。金家藏着个原配老太太,谁知道?人家老太太在这里守着家业,谁知道?金匡堂堂帝师,遭遇此事,原以为多少得有些郁郁不得志,可从人家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那一屋子摆着的是各种石碑,他在雕刻石碑,给当朝的人物做传记。他这样的帝师,是有臧否人物的资格的。见了他,还叫他给祖父带话,说着百十个石碑上,必给贺老匹夫留一个。端是洒脱!

都说文定侯的世子体弱多病,原想着遭此大难,路上的状况便是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这次见了,不说多康健吧,但也不是说立马就咯噔的样儿。叫他看,人家不说活个七老八十,但年过花甲,得了寿终正寝,怕是能的。

二房没人就不说了,三房瞧着也还好吧。都说三老爷没能为,可在这样的地方,跟那些明显家境不怎么好的族人也有说有笑,那这至少说明,金家便是在老家,也不一定受排挤,很是能把根再扎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