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两个字,只怕是后来给改的。
他就问:“文定山只金家?”
“那不是!”金一钱抿了一口烈酒,辣的直吸溜,赶紧塞了一口菜,只觉得从没有过的爽口,“多是金家的族人,不过金家原也不住这里……嗐!现在跟常四爷您说这个,也不打紧。当年遇到兵祸,金家后生都跟老侯爷一样,杀兵自救。可这兵是朝廷的兵,民杀兵,这是死罪。后生们杀了人了,不敢回家了,干脆就在山上住下了。避过了风头,就偷摸着把家里人都接了来,在山上安家。”
就是落草为寇的意思。
祖上当过土匪,怪不得老太太和金匡都把这一茬给隐下了。
这跟当皇帝的把不光彩的那一段掐了是一个道理,四爷特别能理解。只叫金一线接着往下说。
金一线就继续道,“当年老祖宗还活着……”
是说老侯爷的爹,金匡的祖父。
“老祖宗就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多撒出几个后生出去,犯事留个后手。一共出去了五个,包括老侯爷在内。当时老太太怀着大姑奶奶,也是应了这个事的……那样的乱世,活着最要紧……”
只怕老祖觉得老太太怀的是小子,把儿子撒出去,把孙子留下,两厢保险。却不料儿子一去断了音讯,儿媳妇生了个闺女。
金一钱就说:“果然,当年撒出去是对了。老侯爷封侯拜相……文定山这就是民不是匪了……咱们家大爷,本也是过继的当年山上大头领的小孙子……”
意思是,捆绑的更紧一些,以保证这么多族人的利益。
而老侯爷又坚信留后手的重要性,默许了这件事情。再加上对原配的亏欠,过继一个儿子给她养老,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剩下的不用说,四爷就懂了。原本头领那一家,就算是退到一边去了。这边由着老太太当家,其实还是由着这边大爷当家。两家其实是一家。
“再加上当年,这山里确实是收留了不少人。您可看了,这地方易守难攻,再加上后来我们这些老亲兵们被老侯爷安排回来,在这里成家立业,繁衍子孙,如今,咱们也好几百户人呢。”
也就是说,这些老亲兵和当年的山上的‘土匪’,不是一股势力。用老亲兵融合这里,分化这里……不能叫一家独大。到了如今,只要收拢住两拨人,这里才是金家的地盘。
这里占着地形优势,又因文定侯的缘故,来回回旋的余地较大。遇上世道好时候,入仕是一条路子。遇上世道不好的时候,回来耕读,亦可传家。再赶上乱世,关上山门,这里自成一体,上山可为匪,下山可为民。
这也就是家族聚居的好处。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四爷就安排了采买的事,叫他牵线搭桥。这事容易,金一钱满口的答应了。
四爷回来就说:“是好是歹,这个冬天得叫好好的先过了。炭火走公中银钱……”
林雨桐便明白,自家人口多,需要的也多。便是占了便宜,因着他们都吃药的吃药,花费不小,谁也不能提出异议。
晌午饭吃过了,林雨桐也得忙了。家里使唤的嬷嬷不好使了,这些人都想回京城,所以,这各家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得需要人手。林雨桐就先去了三房,叫上孙氏,再一起去大房那边跟小徐氏商量。
这婆媳俩正吃饭了,那爷俩睡下去没起,结果那俩嬷嬷给她们自己做什么吃的,就叫小徐氏婆媳跟着吃什么。
见这妯娌来了,这婆媳也赶紧放下筷子。门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进来人也都不能知道。
孙氏就说:“……我那院子那两个,也是活祖宗。我是把鞋上小米珠摘了一颗,才给我做饭的。”
抄家抄的,身上没啥东西了。也只绣鞋上,没人查抄,倒是应急了。
小徐氏请两人坐了,“我也寻思着,得买上两人来。别的不说,厨房得一个,洒扫浆洗得一个。平时就住在前面的门房里,好歹能看个门户。”
林雨桐却摇头:“如今不同以往,以前,是朱门大户,家里买人朝廷也是许的。原本府里就有上面赏赐的奴仆上百。现在,咱就是平头百姓。开国之初,就颁过旨意……”
这么一说,小徐氏就悚然一惊。举人往上,这才有买奴婢的资格。像是县令,最多也就能有能买两房下人。
当然了,官方是这么规定的。一般都没人遵守,商户人家小地主家,人家一样买人。
可自家不一样,自家是获罪回来的。但凡有一点错处,被人揪住了如何得了?
孙氏就皱眉:“那怎么办……雇上几个妇人做活?”
只能是这样。
林雨桐就道:“一个妇人……每天早上来,每天晚饭后走,一个月得半两银子,这是农闲时候的价钱。”还得管饭,年节还得给衣裳。
雇上两口人,一个月就得一两银钱。
可主家的月钱每人才两百文。
像是大房,一共四口人,八百文。尚且不足一两呢,拿什么给仆妇一两?
姚氏就低声道:“儿媳灶上还能做……要不,饭食儿媳料理,虽做的慢些,但好歹……干净些。请上一个仆妇洒扫也便是了。”
三房跟大房一样,如今是四口人。也是请不起两个人的,她咬牙,“那我这边也请一个。”
林雨桐那边有个结巴不仅能看门,还能洒扫。再就是厨房需要个婆子,浆洗需要个婆子,“我们人多,七口人,马上是八口人了。要两个婆子。将来添了孩子,浆洗的活更多。”
所以,请了人之后,所剩都不多了。
林雨桐就提议说:“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老人。用公中的银子,请两个婆子,过去服侍。”
这个谁也没意见。
可文氏那里怎么一个章程,林雨桐看小徐氏,“二嫂那里,是跟着老太太吃的。也就是浆洗洒扫的活需要人……”
小徐氏点头:“那就从公中出这份钱吧。”
事情定下了,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快……那边来了一个高壮的仆妇,带了几个妇人前来:“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各院给的杂使仆妇。各位奶奶挑吧……二太太已经挑过了……”
二太太是说徐氏。
林雨桐看了叫挑选的数目,心都凉了。人家只带了三个人来,看着膀大腰圆的,很有一股子力气。
杂使,就是叫她洒扫烧水浆洗这些活都能干,哪怕在家里搬个重东西,这都没问题。但就是一点,细致活做不了。
细致活做不了,那这饭还得自己做,对吧?
小徐氏和孙氏先是惊喜,本来她们就只想雇一个,现在送来一个,那再雇一个灶上的就行了。可林雨桐知道,老太太找人来把最脏最累的活干了,那剩下的……意思就是别偷懒,自己干吧。
孙氏这会子还没理解到那一层意思,就问说:“拜托大娘给咱们找几个灶上手艺好的……”
这位大娘笑的慈眉善目:“同三奶奶有所不知,咱们这地方,灶上好的,还真怕挑不出来。”
一句话把孙氏给堵回去了。
林雨桐就跟小徐氏道:“大嫂,你先挑人吧。”
这一句话,就把孙氏的尴尬给解了。几个妯娌也不勾心斗角了,自家都属于外来的,再要不合,就更得被人欺负了。
小徐氏就指了一个长的白净,瞧着五官最顺眼的那个,“就这个吧。”
林雨桐又看孙氏,孙氏随手指了指满脸笑的那个,“就她吧。”
剩下的一个就是林雨桐的。
这婆子有些忐忑,不停的拽袖子,看来是很少在大户人家行走的。倒是其他两个,只怕是常被叫来帮忙的那种。
被老太太来了这么一下,刚才商量的都作废,就别聚着了,各自看自己的事情怎么办吧。
林雨桐带着这婆子回来,在路上就问她家里的情况,“……夫家姓钱,男人死的早,过继了个侄儿,侄儿……娶了媳妇,又添了孩子,家里的屋子不够住,挣钱贴补些……”
林雨桐看她长了冻疮的手,就明白了,那侄儿不孝顺。
这么一想,其实老太太是费了心的。像是钱婆子这样的,雇佣跟买卖是一码事。她这种回去了也没依仗的人,是能在家里干到老的。
她就说,“既然住的屋子不够,那就住后罩房,有炕,有炭有柴火,仅够使。家里的活分的也没那么仔细,家里的活也没那么仔细,你就当时给自家干活一样就行。”
钱婆子就应着。说是婆子,其实还不到四十岁。
原来那俩婆子,都打发出去,叫在前院等着,集合好了,明儿直接打发上路,这里也不能留存着二心的人。如今虎落平阳,忠仆到底存了几分忠,这不好说。倒不如文定山的人靠谱。至少大家利益是一致的。
整个下午都忙忙碌碌的,又是分炭,又是给柴房塞柴火,细粮都淘换来了,存放好。钱婆子果然是能干,有一把子力气,能当个大人用。
四爷带着几个儿子照看,林雨桐这会子真比较着急了。她带着白氏和璇姐儿在炕上坐着,真得动手做针线了。四爷的衣服有点短,得把里面的放出来。一人原本都是准备了两身,现在身上有一身,备用的一身先改了明天穿。明天再改今天上身穿过的。不光是四爷的不合身,其他的都不怎么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