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林雨桐还真没听见外面有人,就只道:“两件事……第一,是我小舅,我爸跟几个朋友弄了个搬家公司,他这不是有旅游公司吗?那边他不想管,但钱投进去了。我爸的意思,是叫我问问你,说想叫我小舅过去……挣的也是辛苦钱,但肯定比在家种庄稼挣的多。就是我那小舅妈跟着去,也行的,只要不怕辛苦。我爸那些朋友,也都是两口子一块干。人家搬家,家里肯定都没打扫……所以,男的搬家,女的负责打扫干净,人家出的钱更多。年前他们都开始动了,说是挣的多的时候一天两口子能拿两三百呢。城里要是现在租单间,也没那么贵……”
苏宝凤明白这意思了,“你爸拿你爸的红利钱,你舅挣你舅的辛苦钱。不过是他给你舅找了个放心的挣钱地方……也是怕……公司里没自己人看着,将来真有个什么问题,他不知道……”
就是这个意思。
林雨桐点头,有自己在中间做媒介,苏宝山和林东来的这个纽带就算是挂着呢。过了年才九五年,这个时候出门做工,确实没那么容易。很多人是没有老乡在外面接应都不敢出远门的。
苏宝凤点头:“这是好事……也没什么要避讳的。你舅又不是白拿你爸的钱,互利的事为什不干?行!过完年我就跟你小舅商量,定下来我给你打电话……”说着就问闺女,“这是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呢?”
林雨桐就道:“我们住的不远的那一片,拆迁了,要盖一个菜市场。现在才动工,不过最多也就是一年,明年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该建好了。里面的铺面现在就开始往出卖,往外出租了。我大舅给我表哥说的那个媳妇,不是家里是卖猪肉的吗?人家家里是有家底的。要不,您跟我大舅说一声,人家那边说不定想去买呢……卖肉的就是那种格子肉铺,铺位不大,价格也不高……”
“叫你表哥跟着卖肉去?”苏宝凤就皱眉,“跟着他老丈人……成吗?”
林雨桐就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回再吃咱们山上的猪肉,确实是好吃。你想啊,叫表哥在外面熟悉熟悉这一行,我大舅我姥姥他们在家难道不能养这种猪呀。这漫山遍野的,哪里不能养猪了……”
所以,这父女两为这个家也是操碎心了。直接给钱不合适,就想着法子叫家里过的好点。给自己弄了这么一个公办的教师资格。给宝山找了那么一个活,给大哥那边也没看着不管,而是直接拉拔了侄儿一把。
苏宝凤翻身拍了拍闺女:“打回来就想跟我说这个吧?”
“这不是……看你跟卢叔闹的都住学校了,这才一直没说。”林雨桐就道,“这事咱自己知道,其实你跟我爸也没啥,但别人不知道呀,您是不在乎说什么的……可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得,能不受闲言碎语的影响。我知道,你有不敢,你得顾着不敢……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年能找到好对象的,可是为了我留在了村里……如今,外面的世道再好,你有不敢,你就不会拆了不敢的家,我都明白……但是啊,人这一辈子的机遇就这一次,错过的就不会再有了……”
就跟现在京市的房子铺子一样,价格真不高,贷款借钱入手,有上一房一铺子,那行了,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可再过几年试试,苏家靠种地想在那地界买个落脚之地,也就只能在梦里梦一梦了。
从大环境上来说,绝对不能再往后拖了。
可从苏宝凤和卢大头现在的关系上来说,这个时候又提了这个事,真不是很恰当的。
林雨桐很清楚,只怕苏家人先后去京市,苏家村的流言蜚语会更难听。
“这个不急,你叫我想两天……”苏宝凤就说,“回头我跟你卢叔先商量商量,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我不答应。”
在桐桐腊月二十九起身回林家之后,卢大头来接苏宝凤和不敢回家过年,苏宝凤就先说起这个事,结果卢大头一口否决了,“……生在哪就是哪……老想着够不着的东西,结果谁落到好了?你怎么还不吸取教训……”
苏宝凤愣了一下,开始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可紧跟着她面色大变,“你这是说我呢?”说自己当年跟林东来,是看上林东来是城里人。自己找对象找城里人,就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结果凤凰没做成,成了落汤鸡,人人可耻笑,人人可轻慢。是说自己不该不吸取这事上的教训,还想着跟当年一样往上攀……“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也不是!但那时候娶她的时候也有人劝,说宝凤这种女人,一般男人压服不住。他却觉得都吃了一次教训了,肯定学乖了。学乖了就会好好过日子,这些年,这日子不也过来了吗?咋到了现在了,孩子都这么大了,就过不成了呢?
卢大头蹲在墙角低着头,“……咱过了这么些年不也好好的。在村里也有吃有喝的……踏踏实实的……我觉得挺好……跑到外面去,一个人也不认识,还不是得求那谁去……那人家还不得笑话死咱们……小勇都要结婚了,桐桐的年纪放在村里要是不上学,也该找婆家,要不了两年都该当爷爷奶奶的人了……你穷折腾啥嘛!”
苏宝凤忍着脾气:“怕别人笑话,咱们也走都行。你要是不愿意走,我在村里的小学呆着,工资是一样的……这都行!但这是个机会,我哥我弟弟我侄儿,他们在外面站住脚了。将来不管是小勇还是不敢都有了投奔的地方……”
“小勇有舅家呢。”卢大头闷声闷气的点烟,“他舅家穷,但好歹有骨气!有多大的碗吃多少饭!”
苏宝凤就冷笑:“行!到现在了,还是觉得小勇的姥姥家好。他姥姥家好,他长这么大,穿过他姥姥家给做的一针一线没?你回去看看……小勇脚上的鞋,哪一双不是我妈给做的?卢大头,你倔我可以忍,你轴有想不通的我可以等,但是……说这些丧了良心的话……我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先回吧,叫自己冷静几天!”
“你不回家过年了?”卢大头一张脸憋的青紫,“谁家婆娘大过年的不回家?”
那还是我家吗?
卢大头见苏宝凤坐在那里没动,起身快步的走了,走的时候将门甩房梁上的灰扑簌簌的往下落。
回去之后,他老丈母娘从厨房探出头来,朝卢大头身后看了看就撇嘴,却问道:“没回来呀?”
卢大头没有应声。
这老太太就道:“还要好好哄呢……现在这女人动不动就离婚……她可不是啥本分的人,要不是做姑娘的时候能干下那丢人的事……”
卢大头脚步一顿,“她不会离婚……有不敢呢……为了娃儿,她也不会离婚……”
苏宝凤自己也失笑,卢大头是因为看明白了自己对孩子的态度,所以才觉得拿捏住了自己。
她觉得她之前犯了个可笑的错误,她总想着叫卢大头吃点教训……可卢大头未尝不是想着反正有不敢呢,仗着这一点来一点点的试探自己的态度。
是!小勇大了,小勇要成家,得先顾着小勇。不敢小,再缓上一些时候也行。所以,他请了小勇的舅家来,哪里是不知道会吃亏,分明是这段时间因为林东来的事他心里犯嘀咕,借着人家的手仗着不敢自己不会离婚反过来拿捏自己了!
拿捏吗?她摇摇头,看着不敢睡下,起身去了办公室,给一个号码打了电话:“……我找齐镇|长……”
齐镇|长是学期末去镇上开表彰会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副镇长,她是个女干部,年纪得在四十往上,是个军转女干部,特别干练。她当初也不知道人家是干啥的,两人谈的比较投契,谁知道临走的时候,人家留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意向换个工作环境。
她当时哪里敢想,更要顾忌家里的。只客气的说要回家商量,也没有回复。
可是这一刻,她下定了决心了。
那边哈哈便笑:“这才对嘛……你才多大年纪?往前的路还很长。你安心等着,等过完年上班了,借调的手续就下来了……”
暂时作为借调的身份去镇政|府工作。也是机缘巧,镇上两女干部都下海了,齐镇长连个起草文件的女性工作人员都找不到。
所以,她才有了这样一个机会。
挂了电话,她知道她现在有两个短板,第一,入d。第二,学历。
第一个好办,村支书就是自家族叔,村上先批准了调过去的话瞧着也好看。
第二是学历,正儿八经的学校已经不成了,夜校……也不是那两年了!唯一能走的路就是自考!可是自考……自己行吗?都这个岁数了!
随即一个声音道:这个岁数怎么了?这个岁数才算是慢慢活明白了,也该活明白了。
她手搭在电话上,还是拨了过去。
“妈,我才进门,安全到了。”林雨桐的手套还都没摘呢,“路上挺顺利的。”
“那就好……”苏宝凤咬牙道,“还有件事,你给妈参详参详。”
嗯!您说。
她以为是跟卢大头的事呢。
谁知道苏宝凤问说:“要是妈去镇政|府上班,以后也想留在机关单位……你说这要是自考,该考个啥专业?”
啊?
“您这肚子可真能搁事!”几天了一点口风都不露,林雨桐沉吟,“这么着,晚上我给您回过去,现在都有些什么专业我也不是很了解……实在不行,我就问问萧校长去,请他参谋。”
好!
挂了电话,苏宝凤只觉得捆在身上的绳索松动了:人就这一辈子,女人的世界也不是只有男人的。我有儿有女,孩子的爸爸对孩子好,怎么都好说。要是不好,那就滚蛋。这也不光是说卢大头,便是林东来又如何。人是最善变的动物,今儿他的承诺都是真的,可谁知明天会不会再变。所以,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与其指望别人,倒不如自己做一棵大树,只要孩子想靠,她总在就好。
那边林东来听了一鳞半爪,他不由的先‘哎呀’一声,“你妈现在是越来越能耐了?这么大的事愣是不言不语的……你歇着,我找萧校长去……还得找一个好考的吧,你说这岁数了,她咋这么能折腾呢。”
“好考的?”萧泽挠头,这个……没基础的,哪门都不好考,“以她的情况,当然是选文科了。”文科的专业里,“就选汉语言文学……”这个翻开书就能看懂,花点时间就能记住。书看几遍,然后把习题都做一遍,出题一般出不了这个范围。要不然其他专业里,你还得熟悉那些陌生的词汇,更生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