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走了, 教堂的大厅里只剩下林雨桐和李桂香。
林雨桐伸开手, 两只手心里,都握着符箓。她从兜里还能掏出一个两个三个……
李桂香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是不自主的用胳膊挡了一下强烈的光线一般,头微微的偏移了一下,脸上也不复刚才的镇定:“你……你要杀我?”
林雨桐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李桂香摇摇头:“我早说了, 我不怕再死一次。可我心甘情愿的死,跟被人杀死,对你们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我的要求也不高,只是想见见张恒,亲口的问他几句话罢了。”
林雨桐却对着她笑了笑,猛的攥紧手心, 将符箓都收了起来。仿佛害怕自己会后悔似的, 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出走。
“喂!”李桂香往前追了两步:“你不杀我?”
林雨桐站住脚,却没有回头:“老实呆着吧,不要追来……小心我后悔!”
李桂香却笑了起来:“你之前就没想着要真的杀我吧?就像是幻境里, 你用玻璃渣刺中了张恒的脖子, 却偏偏避开了要害的地方, 只伤了他的皮肉。你是在用这样的方法威胁,你的目的从来就不是杀人……”
那可说不准!
林雨桐轻笑一声:“谁说我不杀人?杀人而已……该杀的人我动起手来从来没有手软过……所以别自以为是。你得想想, 人……我都能杀……为何就不能杀一鬼呢?”说着, 她又扭头,深深的看了李桂香一眼。
李桂香再往后退了几步:“难道你之前……真的是想要杀我?”
谁知道呢?
林雨桐没回答这个问题, 一脚踏出教堂。出去之后又回头看了看,夜幕已经降临,此时的教堂黑漆漆一片,像一头怪兽,吞噬着黑夜,也噬咬着林雨桐的心。
会杀李桂香吗?
林雨桐在心里这么问,坐着出租车上,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和闪烁的霓虹,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问自己。
到家的时候,四爷醒了,虽然精神还是不好,但显然,人是清醒了。
“白衣来过来了。”四爷见桐桐回来了,先伸手去拉她。
大热的天,她的手心冰凉。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四爷抱她,“好了,没事了!”
“她问我会杀了她吗?”林雨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眼睛睁的大大的,却像是什么都没看一样:“我会的!我之所以没杀她,是因为我知道咱们还有退路!再不行,我暂时可以将你带到山上……我还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可要真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我大概真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四爷面色严肃了下来,抱紧了她:“我之前就告诉你,不要着急。就跟以往一样,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还在,我这不是还在吗?你急什么?你怕什么?”
林雨桐嘴角动动,伸出胳膊环抱着他的腰,却什么也没说。
这一句也没说,却什么都说了,那搁在口里没说出口,也没必要说出口的话是:我不能没有你!
四爷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吟了数秒,随后就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他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已经是你的心魔了!”
反之,亦然!
桐桐也是自己的心魔。
可这心魔要怎么破呢?
不等桐桐回答,四爷就又道:“你之前的话,提醒了我。”
什么话?
“你说,你知道咱们还有退路……”四爷轻笑一声:“我想,要是没错,我知道大概的方向了。”
什么意思?
林雨桐的脑子转的飞快,紧跟着她的脸都白了:“你是说……”她放开四爷,头慢慢的抬了起来:“这太冒险了……万一我们错了……万一我们错了……如果错了的话,可能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开:“若真的是咱们想错了……”我就真的失去你了!
四爷却笑了:“若是真的没有我了……”
“上碧落下黄泉,我跟你去。”林雨桐捂住他的嘴:“真的非走这一步吗?”
“若不走这一步……你我便会成为第二个白衣。”四爷看她,“信我!你家爷什么时候办过不靠谱的事?”
林雨桐看着他苍白的脸,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都没说出口,过了良久之后,她才点了点头:“好!今晚上十二点,我下来找你。”
说完,连留都不敢留,甚至不敢回头看,就从四爷这边出去了。回去之后的林雨桐没吃饭直接回屋了,只说是有些中暑了。
林爸赶紧出去买药,林妈喂给闺女喝了,见睡的平稳,两人才洗洗睡了。
父母一睡下,林雨桐就睁开眼蹭一下坐起来了,她换了一身利索的衣服,从楼上下去。到二楼的时候,还能听见花格子的呼噜声。下到一楼,四爷已经准备好了,在窗口站着的。
林雨桐没进去,在外面等着。四爷直接出来,将门轻轻带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区。林雨桐走在四爷的身后,能感觉的到,他的脚下在打飘,这是硬撑着的。
好不容易走到小区外,她过去一把扶住他。四爷却摆手,只靠着站牌占了,示意桐桐去拦车。这个时间打车都不大方便,好容易拦了一辆车,开价就要两百。
“给你三百,把我们送到地方就行。”林雨桐扶着四爷上车。这会子四爷的状态就不是很好了。她这会子只觉得扶着四爷的手有些颤抖。
四爷拍了拍她,告诉她,他心里是有数的,不会有事。
可说话都开始费力了!
两人上了车,四爷就靠在她的肩膀上,感觉脖子都支撑不住脑袋了。
而这时,突然之间,副驾驶上就坐上了一个‘人’来,这人咧着嘴笑,脸上带着几分戏谑。上身光着膀子,下身只穿着一条黑色运动短裤。肚子肥肥大大的,脚上一双夹趾拖鞋,他一只脚翘着,一摇一摇的,回头还问林雨桐:“妹子,换个情哥哥呗。”
林雨桐的手心攥紧,恨不能一巴掌拍过去。
四爷却一把摁住了她的手,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摇着:“别动!”他说,声音几不可闻。
林雨桐心里挂着四爷,只冷笑着看前座自己跑上来的不速之客,也认出对方了。这家伙前几天在晚间新闻上出现过,就在小区附近的一个路口,之前出了一起交通事故。事故的死者,便是眼前这个人。后来警方通报,此人其实就是一碰瓷的,那天碰瓷出了意外,反被撞死了。
这才没几天的时间,这家伙就已经是神魂稳定。可见这恶人成了恶鬼,好似比是恶人的时候还可怕。这得是吃了多少魂魄,才能成了如今这模样。
四爷不叫动,林雨桐干脆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出租车司机嘴上不停:“这么大老远,跑山上去干什么?”
林雨桐还得张嘴跟人家应付:“山上修路,我家一亲戚在工地上出了点事……”
“修路我知道……那就不是正规的工程队,出事一点也不奇怪。”出租车司机没话找话,好像这么着能把瞌睡虫赶跑:“那边要是留着人,你们再上山,要是没人,可别往山上去。听说那山里闹鬼!”
林雨桐睁开眼,就见副驾驶那个碰瓷的正一脸嘲讽的对着司机咧嘴。
这倒是叫林同意连闭眼都不敢了,副驾驶上这个可不是善茬。万一干扰一下司机,这车偏离了方向,谁都别想活。
就这么一路揪着心,不时的察看一下四爷的情况,半个多小时,便送到了山下。
山下的路边,堆着很多建材。边上也搭着帐篷,可林雨桐和四爷都知道,帐篷里压根就没人住。
两人下了车,那个碰瓷的也跟着下了车。
林雨桐扶着四爷往山上走,这个碰瓷的也一步一步的跟着。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好端端的不会跟着自己!
是不是跟葛水根有关?
林雨桐没搭理他,但并不意味着由着他跟着。走一段,她就将四爷放下,叫他靠在树上稍微歇息一下。而她自己,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碰瓷还在一边骚情:“小妹妹,要不要哥哥帮帮你呀。这找男人呀,找小白脸有啥用?男人得有劲有力量,干的动……”
林雨桐轻笑一声,手在边上一通的忙,然后就扶起四爷继续走。
对这种东西她不手软,只是这个家伙背后那‘人’想干什么,察觉了什么才紧要。
往上走,歇息了三次之后,就把后面那个碰瓷的给甩掉了。
那家伙不停的上上下下的在山路上走呢,就是一条路呀,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怎么就不见人了呢?跟丢了?
真是奇了怪了。
葛水根远远的站在山脚下,他也不敢擅自上山了。从来只听说过鬼打墙把人给弄迷障的,可从来没见过人设阵,把鬼给困在里面的。
这样的阵法,便是他也不能保证顺利的脱困。何况,他自己如今是身受重伤,更不敢轻易涉险。
越往上走,四爷的精神就越好。
他能使上一点劲了,两人也就快多了。
到了山上,坐在树洞外面,林雨桐喘着气:“真的不再想想了?”
四爷就笑:“你一路从山下走上来,就没发现点别的。”
林雨桐没言语,她当然发现了。因为修路,很多在路边的小树,都被砍了。树干横在路边,有两次,四爷都是坐在树干上休息的。林雨桐摆阵法,因为对付的不是人,所以,阵眼里压的是符箓。怕被露水把符箓打湿了,符箓是压在这些树干下面的。
四爷就说:“树干没了,来年老根发芽,还能长出新树来。可那老树干,没有了树根,便是憋出芽叶来,那也不过是消耗干净了最后一点养分……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慢慢的腐朽而已。”
说的是树,但这说的又何尝不是四爷这个身体的情况: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林雨桐理解这个意思,四爷这个皮囊,当初是个化形失败的皮囊。若不是四爷,早死了。
说到底,这个皮囊是一棵不完整的树。只要是树,就不能没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