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很不安。
她攥着四爷的手越来越紧。
四爷牵着她慢慢的走在孤儿院里, “这种对感情的禁锢和干涉,最是不容易叫人察觉。或许早前多少就有一些,只是不轻易被人察觉而已。而这次, 又隐藏在这么个身世和背景里, 也是特别容易叫人忽略的。之后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是, 你得学会把感情给拾起来。来了这个世上, 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负担。有麻烦好呀, 有麻烦证明你是个人。无忧无虑,心想事成的,不用跟任何人有关系的,那是神仙。”
林雨桐一把抱住四爷, “是有人想隔开我们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只剩下冷漠的自己, 那自己还留恋人间吗?四爷还有什么牵挂吗?
这才是杀人诛心!
四爷一下一下的摩挲她的后辈, “所以, 才说初心难得呢!”他看桐桐,“你过的有点着急!你仔细想想,除了实在是有利益瓜葛的人,你这半年,谁在你心里有特别的印象?”
没有!
是啊!没有。他们是人呀, 可他们在你的眼里只剩下一个符号了。
四爷抱着她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 “其他的都是假的,只身边的才是真的。你在生活,每个出现在你这辈子生命里的人, 哪怕是擦肩而过,那都是几辈子才有的机缘。人啊, 不是做了多大的事业才是成就,也不是为了拯救苍生而拯救苍生。你先得是你,你得是人群里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不用想着要积攒多少,才能给咱们换来一辈子又一辈子,一切顺其自然这便是最好的。”
我知道了!这次真知道了。这半年也的确实是潦草的很。身边的人,跟路边种着的树一样,连多留意一分的心思都没有。
哪怕真有什么力量要剥夺自己的情感,那自己也要守住,也要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这是一场自己跟自己的较量,无关其他。
哭完了,心里就自在了。
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哭过了――原来能哭一场,感觉是这么酣畅淋漓。
四爷从桐桐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护手霜,匀到手上往她脸上嘛。
桐桐就躲:“那是护手的!”
知道!不都是滋润的效果吗?哭花了脸了,这会子最怕风吹,一吹就皴了。这玩意还是有用的!
“别动呀!小心抹眼睛里。”愣是给摁住擦脸上了。
林雨桐就笑,挂在四爷的身上笑,“没有你怎么办?”
四爷把护手霜的盖子给拧上,又塞她衣服口袋了,“可你要是只剩下我了,又该怎么?”说着,就拍她,“还要去转转吗?”
林雨桐就自己拿了铲子,“你先把相册送车上。”
四爷果然就去送相册,他扭头去看桐桐,桐桐自己跳进花坛里,把刚才刨开的坑又一点一点的给填回去了。出来的时候看见里面扔着的零食袋子和矿泉水瓶子,还都给捡起来扔垃圾桶里。然后就见她拿着铲子跑到户外水龙头边上,把铲子冲洗干净了。
他鼻子不由的一酸,他的桐桐彻底的回来了。转身出去往车上放东西,就听见桐桐在后面喊:“我记得后备箱有酒……”
是过年拜年之后剩下的。四爷打开,“还剩两瓶。”
“先给于大爷拿下来。”林雨桐跑外门卫室,“于大爷,我回来了。”于大爷接过铲子,笨拙的应着,“进来坐!进来坐!”说着,又问,“要不要告诉院长……院长去民政局了……”
林雨桐看了一下这个门卫室,一切还是原主记忆里的样子,“那就不用了!改天我再回来吧。这次回来的急。我取点东西,去给老院长妈妈祭扫一下,就先回了。”
看这孩子刚才哭的呀,于大爷就说,“现在有爸有妈的,比以前好多了。回去要好好听话,别闹腾,乖一点……”
林雨桐一一应着,四爷拎着酒就放下了,“下回给您带别的酒尝尝。”
于大爷有些讷言,跟林雨桐还能说几句,跟四爷就不敢说话了,想推辞吧,话说不出来。
林雨桐把身上的名片放桌上,多放了一张,“您留一张,给院长留一张。以后不管是您还是咱们这里遇到什么麻烦,都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记得,咱们孤儿院几个身体不好的孩子……回头您叫院长给我打电话,我来想办法安排。”
于大爷就‘哎哟’一声,“好!好!我记得了!”
上了车,林雨桐长长吁了一口气。连身边的苦痛都视而不见,谈何说拯救苍生。
那才真真是误了!
林雨桐盖住眼睛,“……好生厉害!”
是啊!这手段――好生厉害!
车一发动,桐桐的手又放下来,眼睛就有了亮光,她给四爷指路,告诉他陵园在哪里。
陵园外面有卖祭品的,林雨桐只花了十块钱买了两朵菊花,带着四爷准确的找到了老院长妈妈的陵墓,然后慢慢的将菊花放在墓前,“我记得您说的话,这有些东西能省则省。买的多了,您未必高兴。以前,我觉得您是尽责的院长,但其实跟哪个孩子都不过分亲近。可如今呢,再细想,您不跟每个孩子建立亲近如母子的关系,不是您不爱。您是不敢爱,因为他们大了,都得走的。而对每个孩子不远不近,这便没有偏颇。在一个家庭里,偏心都是坏事的种子,更何况在孤儿院里。”
她缓缓的跪下,“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没有差别了。”
一个头磕下去,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不抗拒,也不排除,允许这样的感情蔓延开来。
她再也不说因果不因果的话了,一切都该是顺其自然才好。
四爷看着这样的桐桐,若有所思,心里多有触动。
桐桐受了些影响,那自己呢?
真没有吗?
两人没急着回去,而是在这边的市里住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去采购了许多吃的,像是肉蛋之类的,都给孤儿院送去叫改善伙食。又给于大爷放了不少的米面油,叫他散给里面的老师和员工。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又去拜访了林雨桐上过学的母校。哪个老师给过这个孩子一分的好,她其实都记着的,只是藏的太深了。
小学六年级,小姑娘来例假了。正在上课,什么都没准备。她内向又没朋友,一个人躲在厕所不敢出去。上课之后不见她在教室,老师追到厕所,才知道怎么了。于是,给她买卫生巾,教她怎么使用。
其实过后,老师再没过多的关注过。可这孩子放在心底,放了那么多年。当时的每个动作,老师说话的话,说话的表情,都记得真真的。这都是林雨桐早前没有找到的记忆。
老师也没想到当年那么一个举动,却换来学生专程来看她。其实,要不是网上把这孩子在哪里上学的事报道出来了,她都不记得曾经教过她。还是在网上知道了,然后才看以前的老照片,在泛黄的照片角落里,找到了跟豆芽菜似得女孩。
这孩子的遭遇着实可怜,老师伸出胳膊,跟她拥抱,然后拍她,“老师当时不知道你的情况是这样的,你不怪老师没照看到就好……”
林雨桐跟对方拥抱,“谢谢老师!当年我不爱说话,一句‘谢谢’搁在心里多少年了,都没机会跟老师说出来。”
多大点事!每年都有遇到这种情况的女孩子,只她记到现在。
拉着手说了一会子话,也没多呆。林雨桐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下,又要了老师的电话,这位老师的乳腺有些问题。回头得找章华给联系医院,接她过去体检。
回头又去了初中,初中当年的老师,老师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了,见到的时候已经是个小老太太的样子了。当时全班都买复习资料,孤儿院没这方面的费用开支,她给洗盘子赚的钱不够,班主任就在上早读的时候过来特别小声的说了一句:“这次考的不错,资料费和补课费全免了。”
那时候初三了呀!别的费用免了,这个是免不了的。
肯定是小老太太帮忙了,还顾着她的自尊心。
这些当年她不懂,后来上了高中了,上了大学了,再拿出这些东西去品的时候,就有点懂了。
回头又去高中,看了一位当年死活看不上的老师。这位老师上语文课从来不务正业,闲话一说一节课,跟学生们聊当时他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打架的。可就是这么一位老师,在她被校外的小流氓纠缠的时候,老师站出来说:“再叫老子知道你们骚扰老子的学生,老子就把你们给废了!”
其实跟这位老师没分开几年,这会子再见,还是这个样子。哪怕是学校,看着都带着几分流氓气质。
这就是一社会人!
他一见林雨桐就笑,“我看看谁回来了?”
“徐老师!”林雨桐过去也抱他,“早该回来的。”
这徐老师就道,“你这娃,当时上学的时候情况就该说的嘛!要不然,你得成绩还能更好!”
本就是特别能跟人打交道的人,在这边呆的特别久。
林雨桐就说,“等放假了,您必须去我那边。您不去我得叫人来接你。回头带着师娘和孩子,放假旅游去。路线我给您定,一切我安排。”
徐老师嘴上客气,可不知道有多高兴。送出校门的时候跟门卫打招呼,“送个学生!娃出息了,非叫放假出去旅游去。你看这事闹的!”
回去的路上,林雨桐跟四爷道:“缺爱的孩子……原本以为不知道得多少感情才能填满。现在才觉得不是!缺爱的孩子――只要给一点点,就满了。”
四爷觉得舒服极了,这种处处给人以温情的桐桐,真的回来了。
回来之后的四爷,就由着桐桐安排。
桐桐在找保姆,她也不自己找,她找张助理,“找个住家的,人靠谱的。”
这个容易,张助理就道:“以前金家有好几个保姆,后来老板没了,家里只剩下大小姐了。大小姐还出国了,愿意跟着出国的就只一个。剩下的不愿意跟着跑。不过这些年,也都不差钱,可靠也是真可靠。您要是觉得行,我给问问。”
保姆,做生不如做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