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生托付的事情并不为难。张寡妇也并不是想把金元福往绝路上逼的。这会子周鹏生请自己做个中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干脆就起身,“那您跟我爸在这里先聊着,我去一趟张婶家。”
不出村子, 甚至连巷子也不出, 就隔了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四爷也就没跟着,留下来陪周鹏生说话。
夜里的村里很安静, 几乎不见什么灯火。煤油也要钱的, 不是非必要都不点灯的。林雨桐推开张家的门, 在院子里先喊了一声,“婶儿,是我。”
此时屋里的灯才点起来了,有人来开屋门, 是大美。
大美听出来是谁了,这会子让开门口, “进来吧。”
跟着进去, 去了张寡妇的屋。看的出来, 张寡妇把两个闺女都挪的跟她一个屋子住了,怕小美再瞎跑吧。
进去的时候张寡妇从被窝里已经坐起来了,靠在枕头上。小美睡在炕梢,蒙着头,知道林雨桐来了, 也没出来。
张寡妇拍了拍边上, “四丫,上来坐,上面暖和。”
林雨桐坐在炕沿上, “婶儿,好点了吗?”看这样子, 是没吃没喝的躺了一天了。
张寡妇的眼泪都下来了,“小美这死丫头不省心呀!”说着就叫大美,“去拿吃的!把你舅家拿来的花生给四丫抓一把。”
“别折腾了。”林雨桐拦了,开门见山的就道,“婶儿,我是受人之托,过来问您一声,这事您想怎么办?”
张寡妇朝小美那边看了一眼,“四丫,我对这金家当真是恨的毒毒的!我心里是明白的很,小美要是现在回头,找个二婚头,只要人好,这日子还能瞧见亮缝。可要是跟那小子,你婶儿我心里知道,她这辈子算是掉坑里去了,彻底的完了,一点盼头都没有!”
林雨桐当然知道,张寡妇说的都是真的!她也就叹气,“日子苦点不算啥,就是性格上品行上有点小瑕疵,这也不是啥大事,毕竟人无完人,可这过日子呀,得有人心疼……”
“可不就是这个话。”张寡妇一把拉住林雨桐的手,“我是寡妇人家,这么多年了,我为啥不走一步不找个人嫁了,那是我知道,真心对我生的这俩孽障的人不好找。尤其是带着闺女嫁人,那心都是悬着的。你还小,不知道的恶心事多了去了,那真得睁大了眼睛找人。就跟你说的,这过日子,过的是人,得有人疼。可你看看那金家老三……他吃肉小美喝汤也行呀,他吃的油汪汪的,叫小美添个碟子底也算是有一份心,可昨儿你看见了的……他是一口也没给小美留呀!女人嫁男人图啥的?要是啥也不图,只为了上别人家当老妈子去,这不是犯贱吗?我是累死累活的,没叫她受过那样的委屈呢。可她自己……你说说,你说说我拿她这糊涂蛋怎么办?”
林雨桐点头,“您说的都是道理。可这话反过来说,婚事最要紧的不外乎四个字――你情我愿。有些道理得她想的明白才行。再者说了,您要是诚心不叫小美跟金元福,也就不会喊出那个话把金元福送进去了。”
张寡妇又哭了,“你妈那样的人,偏生了你们姐几个心思都明白的孩子。你说这老天是不是不长眼!”
林雨桐没接这个话,只问说,“那您现在是想怎么办?总得有个章程。”
“原本我想着,不行就招赘。郭庆芬那娘们教不好儿子,老娘替她教。”这般咬牙切齿的说完,随即又摇头,“后来想想,觉得没用。你姥爷当年给你妈招赘了金胜利就是例子,不是老实本分的人做不了上门女婿,这事不成。那就还得嫁!可嫁过去,有那么一个男人就已经没活路了,再加上那么一个把儿子当宝的婆婆……怎么想,这个结都卡在这里,过不去。”
林雨桐就皱眉,她这说来说去的,像是要答应婚事,可也没吐口。她也懒的在这里绕圈子,“您就直接跟我说,您想怎么办就成。”
张寡妇的手勾着被子上的线,一个一下的扒拉着,突然来了一句:“不是郭庆芬叫你来的吧?”
那肯定!“我就知道!”张寡妇了然一笑,“这件事呀,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大要紧,不过是小孩子年轻,办下糊涂事了。这个事呀,你要是在乎,就是大事,你要是不在乎,它算个屁。啥年月了,还三从四德的呀?!所以呀,我现在就是想看她郭庆芬怎么想了。我寻思着,郭庆芬未必乐意叫他儿子娶小美。她那人,心野着呢!总想搭个贵亲……当时那个七妮,她也是死活没看上。先看上的是煤矿金胜利上司家的闺女,要不是被金胜利拦了,她一准上门去。后来是金胜利看的紧,她实在没法子才应下七妮的婚事。事到现在,我等了郭庆芬一天一夜了,也没见上门,我就觉得这婆娘八成是不乐意的。那就等着,看她们母子怎么说吧。若是真心求娶,那就给我写个保证书,以后郭庆芬不得跟金元福两口子一起过日子。若不是真心求娶的,那就算了。我听说,那农场有正式工指标,那周主任不是管事的吗?给小美一个指标,我带着她把孩子拿了,别管怎么弄,我一定叫她尽快嫁人,绝不缠他们家。”
林雨桐愕然,看向张寡妇。
张寡妇眼神坚定的很,“这就是我的想法。”
林雨桐看向小美,小美蒙在被子里,还是没露头。只是微微的颤抖表示她听着。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多呆了,“回头我给您回话。”
她起身告辞,张寡妇叫大美出来送。
“没事,不用送了。”林雨桐把大门推到门里面,顺便把门给带上。
大美看着林雨桐出了院子,这才把门关好,回了屋子。
张寡妇叹气,“把那孽障的被子给掀开。”
小美被用布条捆着,嘴里塞着布条,这会子眼泪都哭花了脸,可张寡妇也没有心软的迹象。甚至都没多看一眼,只道:“他要是应承娶你,好歹将来你不落埋怨。别弄的像是逼着他娶你一样。”
大美取了塞着小美嘴巴的布条,给小美喂了水。
小美呜咽出声:“那他要是这样还不乐意娶我呢?”
这都不愿意娶你,你不赶紧拿个工人的名额过你的日子,难道还要赖着?
蠢不蠢!
小美被感情左右,蠢不蠢的不好说。但张寡妇是真不蠢!
她不在乎别人对小美未婚先孕的议论和指指点点,她甚至是期盼着对方不乐意娶,宁肯叫小美艰难这几年,也不愿意叫她掉到一个一辈子看不到头的深渊里去,说实话,这个决定不好下。
林雨桐回来一说,周鹏生的面色就严肃起来了,“那个孩子……这么不靠谱?”
是说金元福。
难怪会这么问,都到了这份上了,人家女方宁肯背着那样的名声也不嫁,这得是一啥样的人?
林雨桐就不好接话了,这金元福再有不是,眼前这人也是人家的亲爹。
周鹏生叹了一声,“我知道了,叫你爸跟我出去一趟。”说着就拍了拍林大牛,朝外指了指。
林雨桐估摸是郭庆芬在外面啥地方等着呢。她也没兴趣知道,只看着两人出去了。
果不其然,郭庆芬不愿意儿子娶小美,看着站在身前的周鹏生:“元福就是贪玩,还是孩子心性。那小美比元福还贪玩……这么着俩人怎么过日子?”
周鹏生是越发觉得郭庆芬陌生了,就问说,“你当年受过别人指摘的苦,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想想,这婚事要是不成,那姑娘还有活路吗?那样的名声,你叫她怎么活?再嫁能是啥样的人?这事你要听我的,明儿一早就亲自上门求亲去……”
“可你听张寡妇的意思,人家也不乐意嫁闺女!”
“那样了都不愿意嫁,只能说明咱自己的孩子有问题!”周鹏生压着脾气,“这个时候得想着怎么把这小子收拾的像个人,而不是在那里找人家孩子的不是!你要是问我的态度,这就是我的态度。当然了,你要是觉得我没这个资格,只当我没说。”
郭庆芬一把把周鹏生拉住,“……我没那么意思,我就是……元福那性子,没人管着真不行。我要是能管住他,也不至于成了现在这样。这婚事按你说的办也成,就是你得多费心……”
叫我管孩子。
可我怎么管?名不正言不顺没法管呀!
她这还是想跟自己结婚。
周鹏生沉默了一下,“那你的意思呢?婚事重提?”可她现在应该该跟金胜利保持着婚姻关系,并没有离婚。
这话一问,郭庆芬立马低了头,“你要是不嫌弃我,不怪我,我自然是愿意……”
周鹏生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了,明儿我回单位,说明情况,递交申请。”
啊?
郭庆芬再是没想到他跟当年一样,一点都没犹豫。一时拽着衣角没动地方,声音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明天……好啊!”
“那你先回吧!”周鹏生站在原地没动,“我今晚还得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