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走了呢?
这边屋子里的人都以为父女俩上对面的屋子去了, 谁知道两分钟不到,背着被子走了。
林尚德急道:“大姐,别愣着呀!这天寒地冻的, 叫叔和四丫去哪?”
林爱勤终于反应过来了, 转身就追,“叔, 四丫!不乐意就不乐意, 你干啥呀?!这大晚上的, 这么冷的天,会要命的。”
追出去拉着林雨桐的背上的背包就不撒手,“俭俭,过来帮忙呀!”
林爱俭出来靠在门边上, “这事赖妈!要是我,我也受不了, 在这家里, 一天都不想多呆。”
“不想多呆就滚!都给我滚的远远的, 滚了就别再回来!”林美琴没追出来,可声音大的很,别说在院子里的人了,就是隔壁和对门,也都听的清楚。
没瞧见吗?张寡妇不仅从院子里出来了, 还从大门里出来了, 恨不能扒拉着这边的篱笆墙,看看这家到底是发生啥了。
四爷在隔壁,也跟着出来了, 站在院子里能看见桐桐拉着林大牛,背着东西, 身后有林爱勤拉着。就见桐桐轻轻一甩,摆脱林爱勤的拉扯,拉着林大牛直接就走。看那个方向,该是村口的方向。
原主记得,村口的学校边上不远处,有个窑洞。那窑洞应该废弃了吧?怎么住!
林雨桐也路过过这里,这里外围都是荒草,得有半人高。这会子到了这里,就显得更荒凉了。之前问林大牛的话,也就是问问。林大牛听不见,也不能回答。
但此刻站在窑洞的跟前,林大牛啥都明白了。他拍了拍闺女的肩膀,拉着闺女从草丛里趟过去。林雨桐看不见窑洞的门,只能瞧见被木板封住的窑洞的窗户。窑洞的门口不知道啥时候被人堆了很多荆棘条枣树枝,还都是细细的那种。这种细枝条上面的刺又密又长又有韧劲,别说到处玩的孩子了,就是鸡羊猫狗都避着这样的地方。
她看见林大牛站在窗户边上,从墙根下的草里摸出一根细长的竹竿来。这竹竿贴着窑洞外面的墙一直往上平移,举的特别高了,然后娴熟的一挑,那看似杂乱的荆棘堆跟一赌墙似得,直直的朝外倒去。这玩意蓬松,枝条支棱着,倒下去落在草丛里,也没多少动静。然后林雨桐就发现露出来的窑洞门挺完整的。林大牛甚至是摸出了钥匙,将门给打开了。
林雨桐进去,里面并没有发霉的味道。林大牛伸手摸了摸,不知道从哪又摸出火柴了,划开,一点微光落在油灯上,窑洞瞬间被照亮了。
窑洞里面的情景叫林雨桐有些意外,这里面不仅不破败,规整的还很好。显然,这些年林大牛一直没有舍弃的这里。
进了窑洞的门,窗户下面这位置是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一块塑料纸。向来平时这火柴就用塑料纸包着放在固定的地方,一是防潮,二是随时回来都能用。油灯没在外面放,是放在灶膛靠墙的位置,这个位置很安全,打翻油灯的可能性不大。灶膛前放着个木桩子,充当小板凳,烧火的时候要坐。靠着墙的位置,支着案板。案板上放了一些东西,此刻上面盖着一层麻布,麻布上落满了灰尘,林雨桐也没掀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啥。这案板下面是两个粗矮的瓮,瓮上盖着石板,她轻轻推开,避免上面的灰尘落进去,这才发现一个里面是苞米面,一个里面是红薯面。案板在靠里的位置,是个大水瓮,水瓮上面也盖着石板。不用看了,里面应该是有水的。
而在大门的另一侧,没窗户的这边暗一些,这里堆放着整整齐齐的木柴。都是那种极粗的木棍子砍出来的。这些柴火堆的上面,有两麻袋的干草和细柴,这是引燃用的。再朝里,木柴的边上靠着个小饭桌,边上放着几个小板凳,板凳正放一个,倒扣一个,放的整整齐齐的。
窑洞里的最里面,是并开的两扇木板门。林大牛把窑洞里的大坑一分为二了,先用木板搭起来从中间分开,一直延伸到炕下面做成隔断。应该这木板不平整,甚至有缝隙。于是,他又用泥把木板两边都磨上,磨平。看起来就跟砌了几道墙一样。
林大牛也没说话,只推开其中的一扇门,把里面的油灯点上。屋子里的一切都看的清了。一铺能睡两人的炕。炕上铺着厚厚的草席。土墙上用泥草抹平整,又贴了一圈的报纸。炕的一头放着两个没刷漆的原木色柜子,柜子是锁着的。他上去把柜子打开,叫林雨桐看。
柜子里的东西不少。一个里面放着一床崭新的大红花的棉被棉褥子,一个里面是床单枕巾零七八碎的东西。这些东西上面都印着一个‘奖’字。什么搪瓷杯子搪瓷盆子毛巾手套之类的东西,都是一个样的。
这应该是单位上给发的奖品,他没给林家拿回去,更不舍得自己用,都给闺女小心的攒着。
林大牛乐呵呵的,“爸给你攒嫁妆……”
这都是他偷摸攒下来的。
这会子他高兴的像个献宝的孩子,“看看下面……下面还有……”
他的手没洗,怕给碰脏了。只叫林雨桐往下翻。
在下面翻出个铁桶的饼干盒子,她把盒子打开,里面都是纸票票,用皮筋捆好,各是各的。粮票、钱,油票,布票,肉票……不过期的都在里面了。
林雨桐还没来得及数呢,林大牛又从兜里掏出两样东西:一块洋碱,两棒润面油,还有一盒子香脂。买这个得要工业券的!
“厂里发,以前发的我都跟人换别的了……”没叫林家人饿着就行,这些细致的东西他觉得没给的必要。闺女当兵以前还小,小女娃用不上这些。没想到回来的这么突然,马上就要工作了,他给孩子都准备上了,“还有牙膏牙刷牙缸子,这些都不好拿,还在矿上放着呢……”
可这也不是一个厂矿工人养活一家之后能剩出来的呀!
怎么节俭,你也省不出来这些。
她拉着林大牛从里面退出来,然后把小桌子放下,又把油灯挪过来,一人一个板凳坐了。林雨桐这才把之前林家的事写给林大牛看。林大牛先是皱眉,而后是怒不可遏,随后又怜惜的摸了摸闺女的头,隐忍着怒气,起身在窑里走来走去,“你是想咱爷俩出来过?还是想干脆……我跟你妈离了?”
林雨桐比划了一个‘二’,告诉他自己想选第二种。
然后写给他:恩早还完了!我大了,不也不用担心我会跟着受委屈了。以后我去矿区派出所,您就在边上的农场。天天咱爷俩都能回家!两人都有口粮,都有工资,我这工作,便是一个人呆着,也没人敢欺负我。工作调动得到年后,您要是不放心我自己住,我可以去乡里住宿舍,也可以去跟村里的女知青挤一段时间。
林大牛摆手,“不用跟谁挤……”他重新坐下,“我怕离婚你这对象不好找。”
如今这离婚是特别丢人的事。很难想象,这要是离了,孩子的婚事会怎么样?!如今不答应锁子那边的婚事,可要是这边离了婚,只怕连那样的婚事都找不着了。这就是为啥找根绳子上吊的大有人在,可离婚的却屈指可数的原因。
顾虑这个?
林雨桐写了一句:您这一辈子的教训还不够吃的吗?找个不乐意的人成家真就比自己一个人更舒服自在?
林大牛不说话了,好半天憋了一句:爸好歹有你了!
所以,这个婚事,我不觉得亏的地方就在这里。
林雨桐叹气,又写道:这次能为了肉骨头卖了我,要是没卖成,下次呢?
一次一次的这么折腾,难道不坏名声?
既然都是坏,那干脆用这样的法子坏。
林大牛一愣,想想也对,如此闺女只是受父母牵连,又不是孩子本身太挑拣。再说了,知道自家事的,也说不上自己和闺女哪里不好。也确实没做啥对不起人的事。
至于闺女以后……总能碰到眼明心亮的人。
“那就离!”虽然离起来不容易,可现在这么着能不叫对方插手孩子的事,也很好了。
这么一应下来,林雨桐就高兴了。她朝屋里扫了一眼,写道:您这也不是一个拿工资的工人能攒出来的家当。
那可是要养一家子呢,结果还能攒下这些?怎么弄的?
林大牛朝窑洞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关好了,才起身,朝另一间没进去的隔间走去。这里也有隔出来的一半炕。炕上也铺着草席。炕头放着个有年头的箱子,箱子里应该是被子之类的东西。林雨桐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林大牛把放在炕边的一个瓮挪开了。这一挪开,就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来。
窑洞朝侧面挖了个小窑洞出来?
她跟着猫腰进去,林大牛把里面的灯也点亮了。林雨桐吓了一跳,好家伙,这里放着好些铁块。
“这是……”
林大牛呵呵的笑,“煤矸石知道不?大煤矿人家都把这个当宝利用了,咱们这煤矿不大,煤矸石也不成规模,没人重视。乱七八槽的当肥料堆着呢。前些年,我被矿上选上去大矿参观学习,人家弄这个煤矸石我看了……工艺不复杂,其他的好东西我提炼不了,但是黄铁我能弄出来。虽然工艺粗糙了一些,可这玩意就是当废品卖的。就是不敢多拿出来,这里卖一点那里卖一点……有时候还能跟庄户人家换点东西……”
明白!他这是偷着弄的,不敢拿出来。但是跟庄户人家换点粗粮票票的还行。因为有些供销社也代收购废铁这种东西,拿这些去换,是有很多优惠的。比如要票的东西能不要票的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