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应着,顺势就坐过去,“还得叫您为我操心。”
太后一脸惭愧,“老太妃的事……我这心里一直过不去。当时是真没想到,老人家的气性那么大。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说,可你知道程氏那个人,回回我叫她帮我递话,可没一次给我递到的。起初啊,我以为是你不愿意来,跟我生疏了。是静安告诉我说,你必不是这样的人,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这不,你早前都递了牌子要进宫了,程氏昨儿进来还说,说你最近忙,怕是来不了。你听听!叫我生了这一场气。”
关于老太妃的事,孙氏只是笑笑,一字也不多说。倒是程氏,孙氏言语中有些刻薄,“庙学坏就坏在她这样的人身上。”说着,她语气一顿,“这次进宫,也有这个缘故在其中。”
嗯?
太后和贵妃就都不说话了,见孙氏面色凝重,两人就不由的正色起来。
孙氏就说起了林家的姑娘被人抢了婚事的事,“……二品官员嫡女,配四品官员嫡长子,这已然是下嫁。若不是疼女儿,想叫嫁到夫家过的顺心些,赵家可攀得上林家的女儿?这女子入了庙学,若只是能带着夫家平步青云,这于庙学而言,是幸?还是不幸?在庙学受教的女子,秉承庙学之志向者,也是这些女子。若只是借助本身关系为其夫谋利益,那么,大风来时,谁还能如当年一样,誓死护庙学?”
林雨桐静静的坐在边上,听孙氏说话,也在注意着太后和贵妃的表情。有意思的是,孙氏这话一出,太后的眼神微闪,贵妃却皱起了眉头。
这两人看似亲密,像是一个阵营,可从骨子里,并不是。
她一下一下转动着手上的镯子,就又坐在边上摆弄太后桌上的佛手玩了。并没有人管她,只听太后道:“选人选心,若心思偏了,怕也是天意如此。”
符合一个垂垂老朽说出的话,带着几分听天由命的丧气。
孙氏跟着就叹气,“许是我也不年轻了,孩子们一大,我倒是越发的折腾不起来了。我今儿来,也着实是有件事,想求您帮忙的。”
“你这孩子,跟我说话,倒是用到了‘求’,可是稀罕。”
孙氏一脸的苦笑,“这些年,我也是任性。不过在林家,公婆疼爱,妯娌包容,就是下面的子侄,也无用不尊着我的。说到底,是林家庇护了我。而今,家里的事我断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我那侄女,性情乖顺,偏偏婚事不顺。因而,这婚事上,我求到您门上了。”
“这可稀罕。”贵妃这才接话,“你们家瞧上谁家的孩子了?”
孙氏就笑,“嵇康伯府,当年一门灭绝。只余一两岁的孩子,这孩子如今也已经十七八岁了吧?”
贵妃眼睛一亮,“你倒是手快,这当真是个好亲事。”
嵇康伯一脉,当年可是救过驾的。这孩子自幼养在宫中,十五岁之后才出府的。出府之后一直关门闭户守孝,说是当年年幼,不懂孝道,如今要补上才是。于是,这几年淡到京城几乎要忘了这个人了。
如今这守孝可不马上满三年了吗?婚事也该提了。
孙氏一点也没避讳,“那孩子,这些年我们夫妻一直关注。当年嵇康伯世子与嘉锦关系莫逆,而今,只剩这一根独苗……”
太后就叹气,“难得你们夫妻常情,故人都不曾忘记。也好,你回去先跟家里去商议,我是知道你的,事情不办妥当,嘴里是一点口风都不会露。回去跟林家说,这事哀家作保。只要他们瞧的上那孩子,这事就成。至于林家……”
“二姑娘。”
“林家二姑娘,姑娘家是好是坏,性情如何,我信得过的你,必是不会乱点鸳鸯谱的。”
孙氏忙起身,“嵇康伯府需要个见识过繁华,忍得了落寞的当家主妇。”
太后点头,正是这个话。你心里事实清楚,这边成了。她说起了别的话题,“宗学过了年要开课了,送俩闺女都过来吧。”
孙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谢恩了。
林雨桐明白,孙氏从心理上来说,是不大乐意叫自己来的。但是宗学里能叫两个闺女都来,这就证明太后想给林雨柳赏个爵位。
母女两人跟着贵妃从太后那里出来,贵妃就似笑非笑的说孙氏,“你倒是好聪明的手段,天大的好处都叫你得了。”
孙氏冷哼,“我自来便比你聪明,你今儿才知道的?”见贵妃要恼,她便继续冷笑,“还不服气?!太后是没有不能用之人,而你呢?处处被人家用。当年,太后用我外祖母和天庙,为当今抢来了皇位。而后,翻脸不认人,过河就拆桥!庙学是被官学逼停的?可笑你竟然为了以为进宫便能影响当今而保全大家的性命?这么些年过去了,留你在宫中到底为了什么,你还不自知?”
贵妃的脸瞬间就失去了血色,甚至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她留在宫里,不过是留下一个随时能跟庙学转圜的棋子!皇上似乎是怕着什么,才不会赶尽杀绝。留着自己,他就随时有调转方向的理由!以前杀天庙,如今用天庙,全不过是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孙氏继而又道:“而今,你又成了天庙的一颗棋子。只你做棋子还不算,还拉着二皇子跟你一起做棋子?我觉得先生最大的成功,就是能教出你这种只知道听话的蠢材来!”
贵妃立马对孙氏怒目而视!
孙氏跟她相互瞪眼,谁也不服谁,“承恩侯府的事,庙学做的过分不过分?这分明是拿二皇子做枪……是!生在皇家,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但杨静安你最好弄清楚,谁是主谁是次!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害人害己,你就是死有余辜。要是再把命搭进去,你看我救你救你!”
说完,拉着林雨桐就走。
贵妃伸手从边上的花木上抓了一把雪团成一团,对着孙氏的脊背就砸,“孙雀儿你再出言不逊我就把你的皮给你扒了!”
孙氏嘴角一勾,头都不回。
贵妃直到看到孙氏走远,才拿帕子擦了擦融化了的雪水,垂下了眼睑。伺候的人低声劝:“县主她……自来是这个性情。”
贵妃神色负责,“罢了!难得到了现在,她还是她,还肯跟我说句别人都不敢说的话。只凭着这个……等她家孩子进宫,你暗地里看护着些。”
“公主的婚事……”
贵妃摆摆手,“此事休要再提。县主聪明,胸中自有丘壑……今儿,她这是进了一趟宫,卖好了三家。林家娶她,是林家的福气!”
林家也是没想到,孙氏进宫这半天,竟是为了朵儿的婚事。
老太太拉着孙氏的手,听孙氏说嵇康伯的事,“从龙之功,嵇康伯爵位五代始降。那孩子长在宫中,日子过的很好。宫里非常关照,可宫外不怎么听过这孩子的名声……”
盛宠在身,却甘于平庸到平淡,一出宫就守孝,消失在世人的严重。这般能守拙的人,富贵尊荣是尽有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无公婆教导,无兄弟手足亲眷帮衬……”
这话当然得这么说,可换个说法,就是小两口过日子,没有公婆要伺候,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要梳理。
赵氏感激的呀,“这么好的亲事,怎的不说给柳儿?”
“柳儿性子圆润,她未必耐得住伯府的清冷。但朵儿不同,她的性情合适。之前是嫂子想把这孩子嫁回娘家去,我便没有言语。如今……说句不怕嫂子恼的话,必是要寻一个更好的去处给孩子,要不然,朵儿心里这口不平气出不去!”
赵氏就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你去告诉那孽障,叫她听听她婶婶是怎么给她费心的。”
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姑娘扶着丫头的手进来了,进来就磕头,磕完头就趴在孙氏的膝盖上哭,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却不曾出一声。
孙氏就轻轻的摩挲她,“这事原跟你不相干,是家里没处理好这事。但我还是那话,这事未必是坏事。能为了一个尚且不确定的前程就弃你于不顾,不值当你为其费心思!你之所以难受,是因为你失的不是婚事,是亲人……”
朵儿这才哭出来了,“舅舅原是极疼我的……如今因着这事闹的不愉快,我娘她……我娘她……”
赵氏没有儿子,如今跟娘家要是不睦,这将来要是有个变故,赵氏当如何?
这话一出,可把赵氏给疼死了,原来孩子心里挂着这一层事了。这孩子自来嘴上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不言不语,看她那般,只以为是因为婚事。没想到,她是层层都想到了。
孙氏这口气终于放下了,虽则打了包票,但若是心里有人再嫁了人家嵇康伯,也是对不住人家。原想着开解开解之后再订,没想到这孩子心里伤心和惶恐是这个事,“你若嫁了伯爷,谁也不敢欺你母亲。那边没有亲眷,将来便是想接了你母亲去小住,那般大的府邸,都是你做主,难道没有你母亲住的一院屋子?”
朵儿这才扬起脸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跪着后退两步,端端正正的给孙氏行了礼。
晚上回来男人们才知道消息,林嘉锦就道:“明儿叫那孩子来吃顿饭。”
单叫一个不合适,林嘉锦又给金家送了信儿,叫看好的小姑爷也过来,叫家里的人慢慢的都熟悉熟悉。也想着,叫自家小闺女借机多接触接触,将来定下来给她说的时候,才更好说呀!
金家呢,是一直处在飘忽的状态。回门那天,大姑娘带着大姑爷回来了,看着也不确实不是转眼就断气的样儿,也算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跟谁都有说不完的话。二姑娘的婚事叫人一说,这就成了。年后就能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