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的时候, 林雨桐一直跟边上体育局一妹子说话,这妹子说话大嗓门,哪怕是站在台上也是, 因此, 见到老阿姨的时候她脑子里在回忆,刚才人家主持人说谁上台给冠军颁奖来着?好像就听见什么‘妇联’‘工会’‘黄爱华’这些字眼, 可到底在这些单位此人到底担任什么职务却真没听清楚。这其实区别还挺大的。有那种情况――就是在人家单位挂个虚职而已。这种就很不好说了。
但名字知道了, 以后就好查了。
这位阿姨很亲切, 将奖杯给林雨桐,然后说了一句:“林雨桐!我记住你了,这回你可跑不了了。”
林雨桐扫了一眼奖状,奖状上单位什么的都清清楚楚的。
她是跑不能了了, 但之前也是真没跑。早前已经猜到老阿姨是领导了,一路同行帮个背包这也不算啥了不起的事。再者说了, 后来有人追上来了, 始终在林雨桐和这位老阿姨身后一两米的距离, 是个萌新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水不知道是给前面送呢还是不给前面送。知道人家是带着人出来的,那她当然找机会就撤了呀。
这会子被点出来了,她不解释,也只笑,“那我随时等着您召唤。”
小姑娘还挺会顺杆爬, 这话的意思表达的很丰富。
被老阿姨重重的拍肩, 握手的时候又二次拍了拍,林雨桐觉得刚才随口说的那句话指不定还有下文。
但这种事谁说的准?只帮人背个包就王霸之气侧漏?想什么美事呢?!
反正林雨桐回去该干嘛还干嘛,顶多就是跟一起参加运动会的人混熟了, 在单位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档案馆的阿姨还问,我女儿要高考了, 这英语有不会的能来问你不?
能啊!怎么不能?你把不会的都抄来,我把解题的过程和需要掌握的知识点给标上。
人家挺高兴的。但林雨桐觉得她估计当初找自己没完没了的话唠,其实就是等着混熟了说这句话的。两口子都是机关内的小透明,工资就那么些,给孩子请老师那是觉得没戏的事。于是,抓住一个算一个吧。
但可能也因为比较好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今年来的那个小姑娘还挺和气这样的话。部门这边扫地的阿姨都跟林雨桐主动打招呼了,以前也没顾得上吧,相互错个身就过去了,忙嘛。现在人家主动问:“小林,忙着呢?”
林雨桐回人家一句,“过去送一份译稿……您忙!”然后点点头走了。
有一回急着赶时间,在电梯间等电梯太慢,她急的跑楼梯。可拖地的阿姨拎着水桶往下走,怪慢的,然后林林雨桐顺手帮着往下拎了几层,放到指定的地方走人了。再之后到哪个部门人家保洁阿姨都能给指点。这个说,张主任这会子不在,你还得等。那个说,小林来了?李主任在小办公室。
后来连收发室的大爷和后厨都有人认识她了。
参加了个运动会,好似直接的好处(?)就是这些,再然后该干嘛还得干嘛。许是年终评奖的时候考虑到为集体取得了荣誉,然后给个先进?谁知道呢。
但到哪都有认识的人这种感觉好似以最快的速度摆脱了萌新的身份,一下子就像是单位里的‘老人’了。不知不觉得,其他部门的八卦偶尔都能听到。
然后林雨桐打听单位里是不是曾经有个叫黄爱华的领导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收发室的大爷就能给答案,“是老领导了。咱们部里D群口的……后来这不是病了吗?老领导卸任了,主动要求的,说要给年轻人机会。”
哦!这样啊!
那之前说的妇联、工会这些应该都是兼职或者是挂职的。
现在身体好了,身上没有实职,其实跟这边的单位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有些老部下可能会给个面子,可也没平白无故的去照应一个仅仅两面之缘的人。
得了!就当时一场邂逅,别抱期待为好,正经的先把活干漂亮再说。
在这样的机关,也不是说没有上升的空间。相反,其实到了一定的年限,级别总是会上去的,比基层相对来说,要公平很多,上升只是时间的问题。自己说的这个不动,是说别管级别升不升,干的其实都大差不大。有些人还不愿意升上去呢,上去了活更多更细碎了,专业得干,领导职务得干,光是会议就不知道多出多少,忙的飞起,工资却没多多少。至于自由度,别想了,上面一层一层的,你抬头看看,上面永远有人。
就像是梅姐,干了二十年了,级别早上去了,但干的活有差别吗?
嗯!要说差别还是有一点的,担子更重了。重要的会议等闲都不敢让年轻人上,就怕出纰漏,于是,她自己的压力就越大。因此,在这样的靠业务能力的部门,是不会说打压年轻人的。觉得你行了,绝对会叫你上的。工作年限这东西是固定的,大概率上你并不会比前辈更早的到达某个位置。
也是因为如此,梅姐叫林雨桐接连跟着四五场会之后,试着叫林雨桐上。开会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怕应对不好。
已经递了辞职报告的小毛多少有些后悔,当时梅姐叫她和林雨桐一起,应该也是一样的打算,结果她这边先撑不住了,那就林雨桐上。
梅姐是会议的时候全程跟着,比她上场的时候还紧张。但又不得不说,这小新人做的很好。是的!她拿捏词汇拿捏语气都特别准确……比如,需要强硬的地方她表达的很明确,需要委婉的地方她表达的很温和。这是要瞬间做出判断而后给出的反应。互传的时候还会遇到问题,就是将外语翻译成汉语,很多意思的表达上,你得能用咱们常用的官话套话表达好,这可不容易。到现在很多人翻译汉译外不打磕巴,但外译汉的时候都磕磕巴巴,官话套话照稿子念,那行。现场流利准确的表达,太难了!但林雨桐完全不会,就像是手里有现成的翻译稿一样,特别顺畅。
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有很丰富的理论积累。不干翻译的话,去秘书科都能混一碗饭吃。
但很多东西吧,是优点也是缺点。比如说拿捏的最好的词汇语气这里,好处不用说。但弊端也一样存在:你怎么能确定你表达的一定是对方的意思呢,万一出一点点纰漏呢?这种揣摩它不属于你的工作范畴。你要做的就是做好你的本分,仅此而已。
因此,一场下来,林雨桐接到的先是批评:你怎么会认为你能每次都完美的理解上面的意图呢?你怎么就知道你每次的理解都是百分百正确的?万一一次失误,你知道这关乎的都是大事吗?
这样的批评对吗?
对!
绝对的正确。
要做这个工作,这方面绝对得注意。林雨桐表示虚心接受。
然后梅组长这边才批完,边上钟实也提个小建议:“小林啊,你得知道,语言是一种工具,仅仅是一种工具。工作的只是语言,而掌握语言的我们……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明白吗?”
梅组长跟着点头:对!违和的地方可算是找出来了。一切都很好,可就是哪里别扭。现在秦处点出来了,她恍然大悟,这别扭的地方就在于,这姑娘坐在那里的存在感太强了。穿的也不出格,就是最简单最严肃最古板的穿法,妆容也很素淡,没有过分的描眉画眼。头发原本是长发,现在还把长发剪了,很干练的短发,体制内的很多姑娘都留这样的头发,有些模糊性别的意思。
明明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可就是感觉不对。原来不对的地方在这里――存在感!
林雨桐:“……”我能冤枉死!那你说我怎么办?我啥也没干,我好好的坐着,兢兢业业的我工作了。工作本身上挑出来的问题,我认!有时候可能不经意间就带出来的点不合时宜的东西,这情况得重视,以后尽量避免。但你不能说我坐在那里都不恰当,这叫我怎么整?
但又不能不说秦处人家提醒也是好心。真的!要真是给人这种感觉的话,她估计以后口译也干不了了!自家人这边还没关系,还不至于因此不用你。但这关系到跟外方,你往那一坐,让对方感觉到别扭,那这怎么整?
她现在觉得不是她不想要这个工作,而是很可能这个工作以后会放弃她。
这就比较尴尬了!总之领导告诉你,你得好好的琢磨琢磨,然后就一直在琢磨,紧跟着的好长时间,都再没安排她跟会议了。
四爷没想到桐桐遇到的问题是这样的,可想想,这又在情理之中。那样的场合,你还能故意缩着吗?那更没形象了。可要说桐桐故意端着,那也不是。这怎么整呢?
“也别急,再等等。”能力过关了,这里用不到,未必别的地方用不到。
我事不急,可这不是都十二月了吗?十二月一完,从阳历上来算,这一年就算是结束了呀。总结这一年……干啥了呀!干啥啥没成!
弄的还跟你分居两地,你说这到底是图啥。
可别说基层辛苦了,真的!现在但凡有个回本省的机会,我一定蹦Q着也得去。
就在这种繁忙的氛围里,她每天坚守办公室干笔译的活儿,等着不知道在哪里的转机。然后转机就这么来的。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钟处办公桌上的。他手里的稿子都没放下,眼皮也没抬,随手就接了电话。电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马上站了起来,“好的……好的!”应该是等对方挂了电话他才挂了的。
林雨桐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应该是又有重要的会议了吧。这东西现在基本与自己绝缘了,不调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己都没戏了。
却没想到对方放下电话就叫她,“小林,你去办公厅找秦主任报到。”
不是翻译的活!
被借调了吗?
秦主任就是来报到的当天见到的,之后就是吃饭的时候碰到一块过,说了几句话。再之后也见过面,但没有私下里沟通过。突然叫自己,“好的!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