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简礼把陆虞亲自送到了学校门口,那时候正赶上学生第一节课下课,来往的人比较多。
“给,你要吃的药我都给你分好了,一次吃一个格子,这是一周的,吃完了我让阿姨再给你送来。”那天宋简礼很晚才睡,就是在给陆虞分药,他总担心陆虞忘记吃药或者混淆药的剂量。
陆虞叹气:“我可以不吃药了吗?我每天都吃,都快腌入味儿了。”
他说着还把手抬起来让宋简礼闻。
宋简礼真就捉着陆虞的手闻了闻他的手腕,只有沐浴露残留的清香和他自己身上独有的暗香,“哪儿有,是香的,药也得吃。”
陆虞轻哼了一声,宋简礼轻笑,接着说:“这是伤口要涂的药,室友不好相处的话,不用逼着自己迎合,可以多去学校里面转一转,还有学校饭菜不好吃就和我说……”
还没下车呢,宋简礼就叮嘱了陆虞好多的话。
陆虞点头,“我都知道啦简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宋简礼去捏他的脸,陆虞脸上长了一些肉,捏起来的手感就好了很多,这也就让宋简礼总忍不住上手。
“是是是,现在已经嫌我话多了。”宋简礼故作埋怨。
陆虞轻轻地笑,他倾身抱了宋简礼一下,说:“怎么会?简哥要一直对我说很多很多话才好。”
宋简礼喜欢陆虞对他说‘永远’的话题,在他听来,那是陆虞在向他承诺什么。
“好了,去上课吧。”宋简礼把陆虞有些发皱的衣裳整理了一下说。
陆虞这才从车里钻出去,他不让宋简礼把他送到学校里面去,所以宋简礼只能在车上就把想说的都说了。
陆虞背着书包就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转过身,这边宋简礼刚把车窗放下来,两人又对视上了。
陆虞回到车边,弯腰把小臂搭上了车窗窗框,和宋简礼平视上,他说:“简哥,我会非常非常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哦。”
他神情真挚,眼睛熠熠明亮,宋简礼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唇,喉结小幅度地滚了一下,随即才说:“嗯,会很想桑桑的。”
陆虞这才满意离去。
他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书包是红色的,瘦小的身板挤进人群以后,就被来往的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宋简礼心里一惊,打开车门下了车,大概站得高就看得远,他又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陆虞的背影。
只是当陆虞走进了学校里面,走得越来越远了以后,连背影也看不到了。
过往的学生很多,宋简礼不比他们大,只是阅历多了他们一些,看起来就比他们成熟一点。
但那张脸放在人群里,仍旧显眼又出挑,不少男男女女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放。
“少爷,该去公司了。”车上司机提醒宋简礼。
宋简礼这才收回目光,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回到了车里。
“少爷,其实您不必太担心陆少爷了,我觉得比起刚到别墅的他,现在的他明显成长了很多。”透过后视镜,司机看到了自家老板微蹙的眉头,就出言安慰说。
宋简礼知道该让陆虞张开羽翼飞出去了,现在困在原地的反而是他。
“走吧,去公司。”宋简礼颔首。
司机这才将车倒出去,往公司的方向去了。
这时宋简礼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戴上蓝牙接听了电话,对面是他的助理,“少爷,您只有两天的时间处理这边的事情了,老爷子的病快不行了,现在已经从新加坡医院转回美国了。”
宋简礼在翻一沓文件,他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够了,以他的能力现在应该找到是哪里出问题了,北四环那块地皮只管往里面砸钱,无论如何也要拍到手。”
“是。”助理应。
——
如宋简礼预料,此刻的陆谨律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
在两个月之前,助理已经告诉过他,北五环那块地皮在之前迟迟没开工,疑似存在某种债务纠纷,如果合作方说要开工,就一定要先调查清楚。
他得到那块地纯属偶然,后来迟迟不开工也是因为暂时没有利用价值,后来他到了C市才重新重视起了这块地皮。
但因为助理的提醒和他的粗略评估,他那时候对北五环那块地也是持观望态度,加上因为陆虞的事情,他的心思并没有全放在这上面,所以还是没有让他们开工。
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块地皮竟然开始动工了,公司管理层没有他的文件是不会通过评估的,也因如此,他才迟迟没有察觉。
他怀疑过底下的合作方,但那块地刚动工带给他的利益打消了他的疑虑。
然而昙花一现的利益过后,问题就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了,最大的问题就是这块地真的存在某种隐患,一份债务纠纷。
他托人去收购债务合同,却晚了别人一步,在他们收购之前就已经有人得到了合同。
这块地是四年前,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收购的。
那时候他的公司一举跃入市场大头,底下的人发现了这块低价地皮,他一开始是不想收购的,但他那个时候正是意气风发的好年纪,因为在圈子里的同龄人中,他是最成功的那一个,所以也促成了他的自信与傲气。
加上这块地所处地段不错,只是浅浅估计的话,投资回报肯定不少,他就签字收购了下来。
但因为他人在临启市,所以这块地皮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直到现在地皮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动工了,地皮的隐患才暴露出来,长达两个月的动工和债务合同的双重影响下,已经耗费了公司不少资产。
然而因为那份债务纠纷,上面的眼睛也都放在了他身上,到现在公司资金链断裂,他手里的股份被迫分解转让,工人拿不到工资开始闹事,警察也出手调查了他们公司。
而这一切都源头,都在四年前的收购合同上面,谁劝他买下了地皮,谁的手里就有债务合同。
想到了这里,陆谨律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和蔼可亲的脸,那是他公司刚上市就和他开始合作了的人。
朱秉才。
想到这里,陆谨律立马拨通了部门电话,“之前朱秉才是不是找过你?”
老板突然打来电话本来就很吓人,第一句话还几乎是吼出来的,部门经理哆嗦了一下急忙回:“是,是的,两个月前朱经理找到我说,说他和您一致决定让五环那块地皮动工,我说没有您的意思我们这里不能批准。”
“他说就是和您商量了他才来说的,否则您怎么会来C市呢?而且因为朱经理是我们公司成立是就在的元老,我们就听了朱经理的意思……”
陆谨律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朱秉才拿准了自己不会大肆宣扬来C市的目的,所以才会趁虚而入。
陆谨律额头上青筋赫然暴起,一副恍然大悟的痛恨,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四年前就是朱秉才让他签下的收购合同,现在也是他让底下的人动工的,想来那个时候朱秉才就拿到了那份债务合同,陆谨律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用整整四年去算计他!
助理和公司的人再给朱秉才打去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只知道朱秉才卷着属于他的股份,煽动了公司绝大多数股东撤资跑了,陆谨律手肘撑在桌上,抱住了发涨的头。
庄宁月打了二三十个电话过来,还有公司其他股东也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陆谨律一个都没接。
眼下最大的希望就是北四环那块地皮了,如果能收购下那块地皮,利用那里的工程断掉五环这只吸血虫,公司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助理接完电话就带来了不幸的消息,“老板,北四环那块地一直被神秘人高价拍买,现在已经叫到了二十亿了,我们公司资金链供不上……”
是了,如果要算计他,就不会给他自救的希望。
在他最自信骄傲,最意气风发的那一年,他就已经被人狠狠算计了,他笑越王勾践的隐忍待发,也看不起那些唯唯诺诺依附他的股东们。
如今一朝被算计,那朱秉才真是学好了一手卧薪尝胆的本领,用四年时间来咬他一口,他不是没警觉过对方,只是他太自负了,总认为他们翻不起什么大浪……
陆谨律挥挥手让助理退了出去,办公室就只剩陆谨律一个人了。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让庄宁月出手,庄宁月以第三方的身份收购他们公司,听上去虽然不体面,但总归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然后呢?
外面说他看似精明能干,实则愚蠢至极,二十六七岁了,还犯了让母亲出手才能解决的大错,而且从此过上了被上面的人盯着过的日子。
陆谨律用手掌揉搓了一下脸,眼睛无比的酸涩,他已经有几天没合眼好好休息过了,难怪宋简礼那天说了那样的话,说不定宋简礼早就看出了问题。
在无数条微信消息中,一条和关心质问格格不入的消息插在其中。
【朱秉才:好侄儿,叔叔不妨给你上一课吧,谦虚和沉静是你最需要学习的知识了】
陆谨律看到消息后就握紧了手机,下一秒,手机被砸向了茶几桌面,把茶几砸出了一个大窟窿,玻璃渣溅得到处都是,发出巨大的声响。
——
一天后。
接到陆谨律的公司被收购的消息的时候,宋简礼正在签收购北四环地皮的合同。
他手顿了一下,才在合同界面稳稳当当地签下了名字,对面点头哈腰地和他握手讨好。
等人都退了出去,他才拿出手机翻看起了新闻。
收购他公司的人毫无疑问是朱秉才,当初朱秉才也舔着脸来找他谈过合作,但宋简礼打心里看不起他。
现在更是。
比起对陆谨律这个遭遇的幸灾乐祸,他更多的是同情和敬佩,陆谨律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最好的就是让庄宁月出手,最差不过现在被朱秉才收购。
因为这件事,上面的人肯定会盯着陆谨律的一举一动,如今岂止是C市,恐怕在国内他都待不下去了吧。
宋简礼说不上什么心情,他知道事情会发生,也提醒过对方了,只是对方不往心里去而已。
如果说陆谨律现在还有什么执念,那应该就是陆虞了,但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去找陆虞,所以他来找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不出所料,在宋简礼即将出国的五个小时前,助理说楼下有人找他。
宋简礼点头应了,还亲自给对方冲了一杯咖啡。
短短几天,那位曾经自信傲气的成功人士现在多了几分被生活打磨的颓感。
脸上也起了一些青胡茬,眼底藏着一抹浓浓的乌青,看来这几天的陆谨律都没好好休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