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冶看着云锦,那夜他们隔着窗,她说完话便离开了。
直到今日,时隔数月,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见了这一面。
“你,过的好吗?”
他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只是问出这句话时,便觉得自己是问的多余了。
她看上去过的很好,比在北漠时长了一点儿肉,面色看上去也更好了。
也是,大殷物产丰饶,又是她的故土,这里什么都有,也有爱她的人,又怎么跟在北漠时比呢。
多罗冶晃了晃脑袋,向来病态的脸上,划过一抹落寞的歉疚。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的。”
“当初是我小心眼又浑蛋,做了那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多罗冶垂下头,说着说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的腿还好……”吗?
察觉到了多罗冶看过来的视线,云锦拉过大氅,盖住了露出半截的小腿。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她的声音格外的冷静,甚至可以称得上的冷漠。
多罗冶心中的懊悔已经无以复加,这几个月来,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想到当初自己故意折磨云锦时候发生的种种事情,可笑的是,在他的记忆中,竟没有几个云锦的笑颜,即便是笑,也不是对她笑的。
每每被梦魇惊醒,他都出一身的冷汗。
“要么你恨我吧。”
他自暴自弃一样,说出了这样的话。
就算是被恨着,也好过这样的冷漠。
“多罗冶,善待刘大娘和那些甘愿留在北漠的百姓,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隔着漫漫长夜,云锦抬眸望着他。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却觉咫尺天涯。
“他们现在过得很好。”他喉间有些发干,却仍道:“北漠所有的百姓都很感谢你,若是没有你,这个冬还会像以前一样难熬,如今他们慢慢学会了耕作,也学会了怎样养蚕缫丝,大殷与北漠之间的往来航道已经逐渐开辟出来,很多百姓沿路开设了驿站,供来往行商。”
“云锦,这些都是你的功劳,若是你愿意去看看……”
“多罗冶。”云锦的声音不高不低的,像是虚无缥缈一般,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北漠于她而言,没什么可留恋的。
她一身的伤痕出自那里,她所有的尊严也都丢在了那里,即便罪魁祸首早已身死混消,可就算他们已死,伤害却仍存在,这些事又叫她如何忘却呢。
“我是大殷的将军,永远都是,若你想与大殷开战,我仍会扞卫我的国家。”
“你曾亲眼目睹过战争的残酷,当初我之所以会选择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本性并不坏,也并非嗜杀之人,我希望你我尚在人世时,能让北漠与大殷之间休养生息。”
“……好,我答应你。”
良久,多罗冶嗓音沙哑的点了点头。
若是以往,他或许无法决定北漠的战争,可如今他是北漠实际上的掌权者,他说的话,如今这位新登基的可汗,根本不敢置喙。
“只要我还活着,北漠不会再向大殷举兵戈。”
云锦扬唇微笑。
那一瞬间,凉风暂止,有如春暖花开。
多罗冶心想,没什么比她此刻脸上的笑容更珍贵的东西了。
她本就是明珠,又怎会蒙尘。
脚步声自身后不轻不重地响起,步履间难掩烦闷,多罗冶亦抬眸望向云锦身后。
“我记得,我见过他。”
多罗冶显然意有所指。
云锦面无表情的看向他,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在紫荆关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谢知晏暴打了多罗冶一顿。
“别这么看着我。”多罗冶释然一笑,“我没打算报复。”
“况且,他真的很紧张你,你的眼光很好。”
多罗冶那张想来死白死白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许真心的欣慰的笑,这一刻,他是真心这样觉得的,云锦身边的这个男人很优秀,而且,他从未曾伤害过她。
单单这一点,多罗冶已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云锦转头,看向原处不断踱步的谢知晏。
隔着黑漆漆的夜,男人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投望过来的视线,忽然放慢了步子,双手背在身后,朝她笑了笑,也不管云锦能不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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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这样望着,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身后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有个人一直站在她身后,只要她回头望去,他便在。
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多罗冶,郑重道:“帮我一个忙?”
“什么?”
*
谢知晏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等云锦走进别院,去见华阳的空档,被多罗冶叫住了。
“想打架?”谢知晏语气不善。
许是心有余悸,多罗冶后退一步,“别辜负她。”
“呵。”谢知晏冷笑一声,剑眉挑起,极为不屑,“多罗冶,这句话还轮不到你来说。”
多罗冶却不理会谢知晏的冷嘲热讽,只道:“听说大殷的皇帝给你赐了婚?”
谢知晏闻言,彻底转过身来,一瞬间,周遭的空气几乎要完全凝固。
金今警惕上前,斩星等人也不遑多让,纷纷对峙着。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多罗冶开口了,“看在云锦的面子上,我还不会暗中给你使绊子,云锦对你的确很好,她摆脱我帮你解除了这一纸赐婚,如此一来,大殷的皇帝也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谢知晏并没因为他说的这些话便缓和了语气,“想让我感谢你?”
多罗冶摇了摇头,“感谢就不必了,我是在帮她,不是在帮你。”
“……”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发的诡异,斩星的手已经伸向背后,金今手里的刀也已出鞘半分。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云锦自后园的小门走出。
她一出现,如同春风化雨般,方才的一切硝烟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两个几乎旗鼓相当的男子同时看向云锦,见她看上去并不沮丧伤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儿,回去吧。”
当着多罗冶的面,谢知晏牵起云锦的手,还故意在他面前晃荡,明晃晃地宣誓着主权。
多罗冶别开眸子,背在身后的那还握住朱钗的手掐得更紧了。
这只朱钗,他终究还是没有送出去。
“华阳交给我,你放心吧。”
这一句,显然是对云锦说的。
女子点了点头,临行前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别让她轻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