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把听筒丢给宝星,而后背过身去,俯身把脸埋在抱枕里,肩膀剧烈地?颤动。
楼问津乘坐章家的私人飞机,落地?庇城,抵达梁宅,是在凌晨五点钟。
天刚蒙蒙亮,浅灰蓝的天色,空气里一股水汽。
揿响电铃,接通以?后,兰姨替他开了?门。他穿过庭院走到客厅门口,先同兰姨道了?声?歉:“还没到起床时间,这么早过来打?扰,很不好意思。”
兰姨瞧着他,神色有些?激动,打?量了?好一会儿?,好似在确认他这人真的没事,“没打?扰,我们?都没睡安稳,阿九更是一夜没睡,我给她热了?牛奶,正准备给她送上去,劝她赶紧去休息,姑……你要不上去看看吧。”
楼问津端着温热牛奶,走上楼,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尤其觉得响亮,好似会打?扰这黎明的清梦。
楼问津停在门口,深深呼吸几次,方才抬手,叩门。
“请进。”
他握住金属的把手,旋了?一旋,打?开门。
梁稚正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件白色棉质的法式睡衣,拿着齿梳,耙梳似乎刚刚洗过的头发——空气里一股茉莉的清香,是她常用的香波的气息。
她似乎有所感,手上动作?一顿,缓慢地?转过头来,在望见他时,神情呆了?一呆,而后似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楼问津走过去,把牛奶放在了?梳妆台的一侧。
梁稚紧紧盯着他,“……你没死。”
“让你失望了?。”
梁稚扬手,他稍稍地?眨了?一下眼?。
但?只是手指擦过他的下颔,落了?下去,随即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领,仿佛抓着浮木一样的用力。
她把头垂了?下去,而后泪滴也砸落了?下来。
楼问津一怔,急忙抬手,拿拇指去替她擦眼?泪,可谁知越擦却越是汹涌。
他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她扭头挣扎了?一下,他再?试一次,把她的脸抬了?起来。
眼?眶鼻尖都是通红,呼吸都带着泪意的潮湿。
她目光往下垂,不看他,也不说什么,只是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阿九……”楼问津只觉得呼吸都是痛的,他何德何能,还能让她为他掉泪。
他手掌不住地?抹去她面颊上的湿痕,可仿佛很是徒劳,他低下头去,额头与她相抵,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不停地?道歉。
她仍然一言不发,那样的神情好似她要应声?破碎了?一般。
他心口闷痛,仿佛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拿嘴唇挨住了?她眼?角的湿润。
梁稚呼吸一滞,眼?泪也止了?一瞬,那被打?湿成为簇状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她抬起了?眼?睛,望向他。
他也跟着忘了?呼吸。
他目光下落,看见她因为哭过而显得比平日更要红润的唇色,与更为明显的唇珠。嘴唇微张,呼出微咸而温热的气息。
他真该死。
可无法克制,只犹豫了?一瞬,便低下头去,含住了?她的唇。
梁稚身体一僵,可没有伸手去推,或许因为他真真切切的体温,叫她确认他这个人是真的还活着。
她不知道这一晚是怎样熬过来的,在福至心灵,想到要把电话打?到章锦年那里之前的那段时间,是她生命里最难熬的一个小时。
若有无间地?狱,大抵也不会比这个更煎熬了?。
眼?泪又涌出来。
楼问津尝到那骤然的咸意,动作?一顿,正要退开,却察觉到梁稚两手抬了?起来,把手臂绕过了?他的肩膀,踮起了?脚尖。
他便毫不犹豫地?抬手把她的腰肢紧紧一搂,手掌按在她脑后,舌尖分开她的牙齿,探入掠夺。
仿佛戒断之人,再?次沾染上瘾的源头,那种沉沦并不能以?意志相抗衡。
楼问津把吻急促印在她面颊与颈侧时,她身体已经瘫软,只能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他把她抱了?起来,坐在梳妆台的桌面,挤入她双腿之间,仰面再?去细密地?吻她。
楼问津声?音黯哑:“阿九,我伺候你,好不好?”
她一定是哭得太多?,以?至于脱水,才觉得这样渴,不然何至于只是一句话,就?使她如同枯草遇到火星一般地?燃烧了?起来。
楼问津把她的两只脚支在梳妆台的边缘,掀起她的睡裙,就?这样跪下去。
她倒吸一口气,两手往后撑住台面,头往后仰。只有后背所触的镜面是冰凉的,其余一切都似火焰一样灼烫。
“啪”的一响。
放在一旁的玻璃杯打?翻了?,碎屑连同牛奶泼了?一地?。
可谁也无心去理会。
抵达得这样迅速,简直羞耻而又难堪,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或许因为这个姿势,自己整个人都一览无余地?在他面前暴露。
楼问津直起身,把她从台面上抱了?下来,后退两步,在粉色的皮面圈椅上坐了?下来。双臂紧紧搂着她,等着余震自她身体里平息。
梁稚面颊挨住他肩膀上衬衫的布料,呼吸粗重,她手往下探,触及到那金属的拉链,一下滑到底。
白色纱帘外,晨光正一分亮过一分。
她不知道这个长夜有没有真的过去,需得她亲自去做确认,去感知那份充盈的真实性。
梁稚动作?一停,双臂搂着楼问津的脖颈,眼?泪又落下来,“……楼问津,我恨你。”
“好。”楼问津低头去吻她的眼?泪,“……你最好恨我一辈子。”
之后,楼问津把她抱了?起来,到了?床上……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经大亮,隔了?窗帘,亦能感知外头已然日头高?照。
梁稚倒在薄被里,只剩下一种麻木的疲乏。
因为疲累,思绪涣散,一切感知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唯独那骤然回袭的懊悔,在剧烈啃噬她的心脏……
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又和这个人搅到了?一起去。
原本,几乎,几乎她都已经要把他给忘了?。
她不再?看楼问津,声?音嘶哑地?说:“……有时候宁愿你已经死了?。”
至少长痛不如短痛。
楼问津默了?一瞬,“很快就?全部结束了?,阿九,你的生活会恢复原样。”
“……我的生活怎么可能还能恢复原样。”梁稚闭眼?时,睫毛又变得簇湿。
楼问津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痛苦的表情,一些?一厢情愿的话,想了?想,还是不必说了?。
或许,他合该死在傍晚的那场空难里。
“……你休息吧,阿九。”
梁稚整夜没睡着,又体力耗尽,确实已无精力再?多?说什么。
合上眼?睛,疲惫如潮水涌来,很快将她淹没。
听见平缓的呼吸声?,楼问津穿上衣服,从床上起来。
他坐到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遥遥地?看着床上熟睡的梁稚。
想到很久之前,有一回去给梁稚跑腿,买了?雪糕来送到她的卧室。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抬头往镜子里看他一眼?,说,楼问津,你过来帮我看看,我睫毛夹好了?没有。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走到她面前,她扬起头来,他低头去看。
阳光里,她面颊上有细软而透明的绒毛,像刚摘下来水蜜桃一样。
他仓促地?移开了?视线,说,好了?。
原本早已习惯了?那种绵延而钝重的痛苦,可这陡然想起的往事,还是像针一样,猛地?扎了?他一下。
他坐在那里,长久地?一动不动。
仿佛回到从前,无数次的静默相守。
梁稚一觉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发现梳妆台旁地?面上打?碎的那杯牛奶,已经收拾干净,不知道兰姨什么时候进来过。
她洗漱过后,换上衣服下楼,却见宝星正坐在客厅里,面前茶几上,放着两份文件。
“梁小姐,你睡醒了?。”
梁稚走过去,“什么事?”
“楼总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梁稚在他对面坐下,稍稍地?蹙了?蹙眉,但?因为瞧见宝星神情严肃,也就?没说什么。
宝星看向她,“楼总让我告诉你,他有屈显辉参与贿选的实据,以?此做交换,屈显辉已经同意和沈惟茵小姐离婚,此事最多?下周就?能办妥。至于沈惟慈,他有港大医学院的文凭,到哪里都是硬通货,香港顶级的私人医院会联系他,去不去取决于他自己。”
梁稚一愣。
“……楼总说,对于沈家,他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其余人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还有,你父亲至今毫无音讯的事,楼总说会亲自飞香港一趟,找人帮忙打?听他是否已经离境,又去了?哪里。
说完,宝星把茶几上的文件往她面前一推,“这是楼总一早拟定好的协议,他已经签过字了?,一式两份,只要梁小姐你签字就?能生效。”
梁稚识得这装订整齐的文件。
宝星觑着她的脸色,“……梁小姐,你还是看看吧。”
过了?片刻,梁稚终于伸手,拿起那份协议。
她翻开潦草看了?看,越看越诧异。
协议里,楼问津把他手里持有的52%的梁家的股份,全部无偿转到她的名?下,唯一的限定条件是,梁廷昭未来不可在公司里担任任何职务——这条件几乎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约束力。
除此之外,科林顿大道的那处价值不菲的宅邸,也无条件地?归她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