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
京城一条条街巷里都涌动着劲风疾驰而过的狂野呼声, 裹挟着细沙和落叶,吹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的少年人从风沙中走出, 并肩走入了京城西面的一处大院。
这处大院虽位置偏僻,但却十分宽大,内里还搭建有一排排的小屋,明显是特意间隔出来的小屋,专门租赁给穷苦人落脚的。
不过此刻,原本有些脏污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空旷处架着一口巨大的鼎,卷卷麻布被放置其中烫煮。
院中一群中年男女忙碌着, 无不衣着干净、头发齐整, 干起活来,手脚十分麻利。
“今日情况如何?”狄明踏入院子,率先问道。
或许是要备战的原因, 原本预期的恩科并未开设, 狄明倒也不急这一年, 原该等到接近年底,再随父一同回京。
但收到家信后, 当即就收拾了行李,带上了自己所有前后添置的仪器和各种小工具,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负责主持此间工作的是一位云家老太君, 年轻时曾带过兵, 打过仗,如今年岁已高, 才在京城安居养老。
她不常来, 但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坐镇此处。
放嬷嬷正在一间间巡视, 听到外头的动静,忙推门出来,连忙迎上,她语气有点压不住的欣喜:“两位郎君,这是这几日记录伤口情况的病册,情况喜人啊!”
狄明刚刚听完换药妇人的描述,知道情况比预期中好,更是迫不及待地接过记载的病册,在兄弟俩中间摊开:“一起看!”
狄昭仔细打量了一番小院细节,发现都严格按照爹爹说的在做,听到狄明的呼喊,这才低头看面前的病册。
只见上面记录着院中伤患的情况,按照日期和不同的组别来进行记录。
按照“是否用酒精对整个伤口内外创面做了细致处理”划分组别,组内又区别了常规用药的,用了上好金创药的。
不同组别,每天伤口的情况都做了非常细致的记录。
狄明看到对照组区分明显的情况,也不由欣喜:“这酒之精华,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甚至比我们预测的还要好。”
周围一群做事的中年男女,无不是死伤将士的遗孀、亲属,此刻都竖起耳朵,紧张得听这边的对话。
即使他们也亲眼看到伤口愈合的情况,相互间也有传说,但听到狄明盖棺定论的话,也是不由表情激动,有些说不出话来。
狄昭看到数据,也心下大定:“如此看来,爹爹所言,做好清洁、护理工作,能大大降低伤口被邪祟入侵的概率,绝非妄言。”
这下,大伙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放嬷嬷当年是陪着老太君上过战场的,此刻不免眼中泛出水汽,有些感怀:“要是当年……”
狄昭想到最近了解到边关的伤亡情况,不免也有些心神动荡,定了定神,继续道:“所以我们要把效果最好的这组经验全部固定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对日后普及推广,应用到全军非常重要。如果能面面俱到,形成一套固定流程,伤兵死亡率再低一些也是很有可能的。”
小院众人连连点头。
狄昭和狄明对视一眼,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对他们来说,当得知这样一份偶然间得到的东西,竟然能有如此大用的时候,也难免觉得肩上落下了略沉的担子。
即使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亲眼见到边关伤兵的机会,可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任由边关为国拼杀的将士错失活命的机会。
或许是责任和担当在作祟,兄弟俩自从接手这份差事后,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时而觉得狄先裕会不会话说得太满了,时而又担心会不会真有不俗效果,但他们哪里出了岔子,最后没能实现。
如今看到稳中向好的曙光,紧绷的心情都松快了些。
两人又一同去看了看伤员的情况,亲自看了几个伤口,确定与记载无误,狄昭这才道:“不若我们兄弟二人此时一同入宫面圣,上报此处情况?”
狄明点头:“如此一来,便要开始建造制作酒精的工坊,其中无瑕琉璃需要皇上亲批,还要定下章程,培养一批人手。”
两人商定,往外走时。
狄明忽然问道:“放嬷嬷已经去请老太君了,咱们不回家一趟,叫上二叔?”
狄昭表情无奈,“爹爹要是知道要进宫述职,怕是又要哭天抢地一番了。”他顿了顿,“说不定还要抱着娘亲腰肢,告我几句歪状。”
狄明脑海里,几乎是顿时浮现画面——
二叔表情悲愤,眼角挤出两滴不存在的眼泪,抱着二婶干嚎:“娘子!!”然后顶着那张俊朗的面庞,振振有词地将歪理说得让人觉得十分有道理,最后控诉一番弟弟。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长辈。
半晌,狄明只能憋出一句:“辛苦了。”
狄昭笑了笑,也揶揄笑道:“这两年,大伯怕是没少挨祖父的教训。”
他凑近了点,又低声说:“都说我爱坑爹,没想到咱家明哥哥你才是最坑爹的那个。”
素来温润稳重的狄明,难得露出点羞赧的表情。
“狄昭!”
“哈哈哈,别不好意思啊。”狄昭眉眼带笑,饶有兴致的分享了他爹坑祖父的一系列趣事。
狄明听得目瞪口呆。
***
边关。
“将军,张医官求见。”一名守卫的兵卒,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进来通报了一声。
云将军和一众武将“嚯”的一下站起来。
“快让张医官进来!”云将军连忙道。
事关酒精的折子递上去后,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这年头,狄先裕忽然有点子想法都不稀奇了。
但是景泰帝和一干武将依旧很重视,当即有一队武将快马去接狄明,生怕狄明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狄明一到京城,除了连夜赶工制作一批酒精留在京城实验外,还分出了一部分,直接送往边关。
到达边关那天,恰好有一队兵马外出巡查时遭遇鞍厥骑兵受伤,当即用上了这药水。
随着药水而来的帖子,当真让人心焦得坐卧难安。
“张医官,伤病情况如何?”云将军连忙问,他都没察觉,自己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平日里,云将军声音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施号发令,军令如山,必须不打折扣的全力以赴完成,这已经是他平日里刻在骨子里的带兵本能了。
但是当听到来自京城有关酒精和护理的消息后,云将军此刻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公文上所言为真了。
他平日里凌厉的虎目,此刻都藏着点温柔,像是生怕吓跑了好消息一样。
一屋子武将也都满眼希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医官。
张医官压住喜不自禁的情绪,看向满屋子看向他的武将,努力镇定道:“回将军的话,酒精此药物确实能有效杀灭入体邪祟,这一批用上酒精的伤兵,没有一人伤口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只有一人三天后伤口有脓液渗出,发热,红肿热痛的比例大大降低。即使是烈酒,效果也远不及它!”
当然不及,烈酒说是烈酒,度数几何完全不能保证,里面还会有酿酒过程中产生的许多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