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巍峨, 朝臣分立。
每月三次的大朝会,文武百官齐聚。
数十米长的宫殿,安静得犹如空气凝为实质, 留下的只有庄重与寂静。
私铸钱币!
竟然有人胆敢私铸钱币!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即使只是参与其中,依律也会牵连三族、五族。
“先有淮南王之子齐滇之死,乃被人以石怒击后脑而亡。再有廖家名下赌坊被洗劫一空,人畜无存,疑似被人清证灭口,当日兵马司巡尉亦编造胡言,疑点重重……”
证据不断送上, 列成一条, 犹如蚂蚁搬家,狄寺丞一抬笏板道:“从最初发现廖豪与淮南王之子发生冲突之时,手持私造钱币, 到隐藏在暗中不为人知的隐情, 大理寺上下皆不敢轻忽。”
原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朝廷百官, 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视线止不住地往狄松实身上落, 还有那一连串的物证。
端坐在上首的景泰帝面沉如水,表情似无太多波澜, 可眼眸冷如寒潭, 泛着怒极后的冰冷沉静。
齐滇不过是个草包。
当年被淮南王送来京城做质后, 便成日挥金如土、欺男霸女,完全是个贪图酒色、放纵自流的纨绔。
他死了。
尽管事情不小, 引起许多人关注, 但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人不多。
甚至关注度, 还没狄寺丞三个时辰不到就抓住贼人高。
而如今,朝中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没法再忽视齐滇这个名声狼藉的庶子。
即使是淮南王一脉的,也都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怎会有如此愚不可及,蠢笨如猪之人?!
而朝中大多清正之士,便觉得齐滇这行为有些愚蠢得清新脱俗,甚至愚蠢得有些直白可爱了。
莫非是齐滇对淮南王放逐他来做质不满,故而早已心生仇怨,站队到他们这边了?
“拿我爹私铸的钱币放高利贷.jpg”
“让我来皇城做质?看我反捅你一刀.jpg”
狄寺丞虽说的是齐滇,但句句不离“淮南王之子”的描述,没明说,但傻子也明白是在暗指背后的淮南王。
总不能是齐滇这个纨绔,因为手头紧,所以私铸钱币来逛青楼、买好酒,放印子钱吧?
不至于有人真蠢到这种地步!猪都不至于,因为怕死。
若是齐滇泉下有知,得知朝中众人是如此想他,他定要掀开棺材板,竭力发出怒吼:“胡说!”
他怎么可能会想反捅他爹两刀?他又不傻,不过是手头紧,又偶然间知晓他爹有钱了,他便偷偷弄来些用。
又怕被追查到,便想着放些印子钱出去,他就可以在众多人中浑水摸鱼,不起眼不说,还能再顺带挣点息钱。
若此时众人能听到此悲愤哀鸣,怕是要条件反射地一拍棺材盖,把人死死地关回去,再顺便拍拍手上的沾染到的东西,一脸嫌弃。
“这指印好似比从前看过的,都清晰干净些?”景泰帝面前是一个物证盒,宫人揭开木盒盖,露出内里的略显旧的铜钱,旁边还放了张盖好的红指印。
一眼看去,清晰明了,能直接认准了这就是一个人的指印。
景泰帝从前也关注过不少案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清晰的指印,不免多问一句。
朝堂博弈,作假诬蔑、真真假假中捎带政敌,也并不少见。这指印有异于平日,总归不同。
狄寺丞道:“此乃大理寺近日显指印的新法子,与碳粉法、烟墨法相比更不易损指印,显露出的指印也更干净清晰,名为磁粉法。”
相比要用小刷子刷,并且刷上去就会显脏的炭粉和特调烟墨,磁粉就干净清晰多了,尤其是纹路间空隙,和指印周边,都能直接吸上来,残留极少。
景泰帝了然,暂时将这个新法记在心中,又继续往后看狄寺丞呈送的物证。
并在脑海中,与狄寺丞方才所言,一一对应。
有施律签字画押的供词、有齐滇放印子钱的相关票据,有游园会上许多官员家眷的证词……
而后,景泰帝又看到了,薄如蝉翼、透如琉璃的“油纸片”上,盖着的许多指印。
景泰帝:?
这样轻薄、透亮的片状工艺,对一位帝王来说并不罕见,也不能让他吃惊。偶尔想吃,即使是猪肉铺,御厨也都能捶打成这样的薄片。有时需要用,总有技艺精湛的工匠能做出来。
但为何指印不盖在纸上,要盖在这种看着似乎一吹就碎的轻薄纸片上?
却在定眼一看后,发现这些指印并非人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