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树叶,带着一缕初夏的燥热,发出哗哗的扰人婆娑声。
屋子里的人也很燥,心燥。
咸鱼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哀怨地发出一声:“啊——!”
不一会儿,能看到被褥里的一团在咕涌。
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翻过来、覆过去,最后猛地把头顶的被褥掀开,呜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平日里可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如今心里装着事,竟是连懒觉都睡不着了!
他爹一张口,臭小子一搭腔,事就派到他头上了。
他说他不会,竟然都没人信?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没天理!!
他怎么可能会?!
他是能哐哐几下做出紫外线手电筒?还是能嗷嗷两声造出一台能拍出那种幽蓝色指纹照片的照相机?还是能挥挥手变出成分不明、反应不明、一喷就显指纹的化学药剂?
高考后再没学过化学,他现在连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都默写不出来了啊!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狄先裕猛地坐起来,下床套上鞋披上外套,就喊:“云福,给我拿纸笔来。”
云福是狄先裕的儿时就选出来的书童,从小一起长大,小圆脸,笑起来特别有福气。
他看了眼天,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二爷竟大清早要纸笔?
云福喊人去书房拿,又笑问道:“要不二爷先洗漱,换身衣裳?”
狄先裕连连摆手:“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赶紧赶紧,我要给大哥写封家书。”
他脸都顾不得洗,拿着纸笔就哼哧哼哧写起来。
洋洋洒洒就是大几页纸,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可怜,通篇是哭诉,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中心思想——“一定要救救我啊!”
从“爹最重视大哥你的话了”到“咱从小一块读书,大哥你难道不了解弟弟我吗?”再到“大哥你想想看,全天下这么多办案的官差都没法子,我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狄先裕越写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他就搞不懂了。
为什么他都那么真心实意,那么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不会了。
臭小子还是眼眸亮晶晶的崇拜看他。
他爹还是觉得他会。
写完信,狄先裕当即封好,交给云福道:“赶紧给大哥寄去,找最快的驿站,贵点都行,别省这点钱。”
他大哥去岁中举后,就去名满天下的冰竹书院求学了,幸好不算太远,最快的驿站送信,应该赶得及。
云福刚刚拿着信出门,顾筠就从门外走来:“夫君今儿怎这么早就起了?”
狄先裕见她也是一喜,挥挥手让丫鬟小厮们退出去,然后自己就冲着顾筠迎上去,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救我!”
他们年少时就成了亲,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婚姻的描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许本该平平淡淡,成婚后,却有一段十分巧合的“蜜月期”
狄先裕那时盘算了下,他是嫡次子,日后能继承到的财产估计没大哥多,但也绝对不少,足够他快快活活、舒舒坦坦地过一辈子了。
梦想中的包租公生活近在眼前,唯一要注意的是,别养太多的人。什么通房、丫鬟、妾侍,那可都是花他的钱来养的!
更可怕的是,要是再多生几个孩子的话,原本自己可以潇洒一辈子的钱和财富,说不定以后老了就要穷了!
看他爹养这么乌泱泱一大家子的开销就懂了,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咸鱼警惕的抱紧钱袋.jpg
顾筠是家中嫡女,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从小学得是正妻嫡女掌家的本事,还耳濡目染家中妻妾庶子那一大摊子事。
她嫁过来之前,从没想过夫君会如此洁身自好,毕竟狄家老爷和嫡长子一房都有庶子庶女,狄家完全不像是有类似“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家规的人家。
可狄先裕竟真没有一点类似的心思,性子也和善,好说话。
顾筠这边,则是顾筠母亲打听到狄先裕是个贪嘴的,陪嫁里给女儿备了个极擅厨艺的金满仓。
更巧的是,顾母祖上就是做酒楼营生的,手里握着不少食方子,美味非常。
种种巧合下,少年夫妻俩都看彼此格外顺眼,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感情迅速升温。
“蜜月期”过后,虽也有磕绊,但不仅没损这份情感,反而在漫长的时光中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听狄先裕苦着脸叨叨的说完事情经过,顾筠嗤嗤的笑,“让你成日逗弄昭哥儿,活该。”
狄先裕很是不服:“哪有?”
其实他很想大声说:“这是诬蔑!”可一想到在爹心目中,媳妇比他更靠谱,瞬间就软和下来。
“哪有?”顾筠细眉一挑,起身走到卧榻左侧的一方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匣子。
狄先裕看到,顿时气虚了。
顾筠回来,根根分明的手指从木匣子里取出几张纸条,每一张上都有鲜红的小小指印。
【昭昭给爹捶背五十次】
【给爹爹打屁股十下】
……
【昭哥儿欠爹爹十只五香鸡腿】
“你说哪有?”顾筠发现这些“欠条”的时候,简直气笑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狄先裕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伸手拨了一半出来,试图贿赂:“要不分你一半?跟你说这可是宝贝,等以后昭哥儿认字了,拿出来给他看,表情肯定很有趣。”
他还诱惑道:“等以后昭哥儿长大成年了,再拿出来给他看,绝对好玩。”
顾筠手僵了僵,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分明是不靠谱、不着调的事,但事情只要一到狄先裕嘴里过一遍,瞬间就能别有一番滋味,让人心生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