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阵亡与需要医治的伤兵,便已超过七千,突破了刘承宗的想象力,让他大为惊讶,脱口而出问道:“怎么会这么高?”
他心想,这仗打得很轻松啊!
明军两部兵力接近三万,上战场的兵力两万多。
而元帅府的兵力虽多,真正投入战斗的军队也就四万出头,这还是连杨承祖那种出城烧营,全师而还的军队都算上之后的数字。
一下子伤亡七千多,刘承宗人都傻了。
不是因为伤亡惨重,而是……他垂眼看着土山周围,那些三五成群站在小山包上,围观屠宰大象的军兵。
他麾下军队的气质,并不像打出一场惨胜之后的样子啊。
更何况,小伤都不用记录,想上伤亡统计,至少也得有个刀砍箭创才算。
偏偏元帅军主力装备精良,只要不是被击溃了,基本上只有运气特别差才会上伤亡统计名录。
这种疑惑,直到中军小校呈上名录,刘狮子一一看过去,这才解开心中疑惑。
占伤亡比例最大的,是师襄的临洮旅,光他们就占了快五千多。
但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在虎贲营的统计口径里,这是打一场战役,但是对临洮旅的旗军来说,他们是打了三场仗才赶上伤亡统计。
师襄是先跟杨国栋打,杨国栋打赢了师襄,却被师襄招降;随后攻打乾州城,打完了乾州城又被张献忠拉到渭河南岸来跟明军打。
他们那支军队,快人人带伤了。
而且因为师襄跟杨国栋打的那仗,后边成了自己人,两边伤亡都算自己的。
这让刘狮子脸上泛起无奈笑意。
随后占比第二高的是罗汝才。
他这个营是死的多,早在刘承宗还在东边打仗的时候,罗汝才就已经跟龙在田的滇兵打过了,等到围城的时候,营里就已经添了不少城里招募的新兵。
守城没死几个人,但两次出营,没回来的就是真没了,极少受伤还能回来的。
剩下的都是刘承宗本部四营,布置在六花阵外围小营的军兵,遭受曹文耀夜袭中受伤或阵亡。
看到这儿,刘承宗面上笑容隐去,抬眼对身侧的宝鸡知县杨迈道:“杨知县,召集城中医匠,在城内校场设营给伤兵养伤,这事你来办。”
杨迈连忙应下,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话都不会说了,嗯嗯啊啊的要召集民夫修伤兵营。
刘承宗一看这样子就腻歪,皱眉道:“你很怕我?”
“卑职不敢!”
刘狮子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宝鸡知县原来是李嘉彦,李嘉彦投降的时候,正把宝鸡的乡绅都聚在城里,商议给左良玉提供兵粮呢,结果张天琳就来了。
李嘉彦投降后被授予凤翔知府,临走前举荐杨迈这个在家的秀才乡绅接任。
杨迈可能本身就不想当官,但刘承宗当时疑惑地‘嗯?’了一声,杨迈就赶紧点头当知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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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他就害怕自己。
如今第二次见,他显然更害怕了。
刘狮子寻思,你怕张天琳就算了,张天琳没脑子的大莽子;怕罗汝才也算了,罗汝才那贪财好色,纯被欲望支配的野蛮人。
我每天笑眯眯的,你怕我做什么?
他却不知道,杨迈正是因为这个才更怕他了。
张天琳什么英雄气概,更别说杨迈跟罗汝才一块被围在城里头,深刻认识到那是个兜里就一月兵粮,三万大军在城外围着,都敢在城上发癫的狠角儿。
那二位在刘承宗面前都乖得跟小猫小狗似的,这刘承宗不为人知的一面该有多吓人?
更别说罗汝才那个营的士兵,全是穷凶极恶之徒、离经叛道之辈,偏偏藏兵拿他当菩萨降世,汉兵守城打个盹,梦话都是‘吾皇万岁’然后咯咯咯傻乐。
想着这个,就听刘承宗道:“你安心做事,不必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迈大为震惊,不禁想到早前对流寇杀人刨心下酒的传闻。
不吃我,那他该不会……吃小孩儿吧?
“唉。”
说实话,看着杨迈这个样子,刘承宗觉得自己对宝鸡县所托非人,连带着对凤翔知府李嘉彦的识人之能也产生了很大怀疑。
他心想,坏了,我让他妈个傻子当知县了。
好在,正当刘承宗考虑要不要换个知县的时候,中军小校察觉出气氛的尴尬,适时地递上两份名录,转移了刘大元帅的注意力。
那是一份降兵名录、一份战利品统计册子。
刘承宗看见就发愁,轻飘飘一本册子,又多了八千多张吃饭的嘴。
而与之对应的战利品,却并没有那么丰厚,兵器甲胄倒是不少,但兵粮少得可怜,刨去战败后被焚毁的部分粮草,剩下的甚至不能供应大军五日。
也就那两头战象算是高价值战利品,能给提供点肉食。
刘承宗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切割战象的军兵,寻思这粗糙肉质看上去,实在不像好吃的样子啊。
他的兵粮不足,得抓紧时间找点饭吃。
另一方面,凤翔府地界上,因为战争导致耕地撂荒,也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他盯上了明廷联军的最后一支军队,四川方面的大帅侯良柱,认为四川那边应该是有兵粮的。
刘狮子打算写封信过去,问问侯良柱有没有兵粮,有兵粮的话别磨蹭,赶紧带兵过来打一场;没兵粮就抓紧去弄点送过来,饶他一命。
万万没想到,正当他为兵粮忧虑的时候,北边来自延安府的蜂尾针张振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过来。
信上说……杨麒的漠南都督府发兵哈剌慎部,几乎把哈剌慎部抢灭了,弄到牛羊牲口无算,光小孩和女人抢了一万多,眼下为躲避后金进攻,都弄到了边墙北边。
刘承宗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有招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