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突然发现局势变化,内心深处既有点接受不了,也有点下不来台。
但李鸿嗣这么一劝,曹文诏反倒能接受了,去偷刘承宗的屁股,也不算坏事。
偏偏这个时候,曹文诏手下的将领平安出来坏了大事儿。
曹文诏跟李鸿嗣正在军帐中密谈呢,手下千总平安从外边报告,进来先给李鸿嗣行礼,随后再给曹文诏行礼,完事咬牙切齿道:“将军,卑职在永昌敌阵壕沟前,看见了王自用!”
平安是曹文诏带进关内的部将,早在入关时就已经是都司了,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如今反倒官职越打越低,就因为早年间在平凉一战丢了官职,又重新从小兵干上来的。
而平凉一战,最关键的原因就是王自用和杨彦昌这俩前锋后阵把曹文诏扔到了外边,还卷走了他们的所有军器。
平安后来尝试过告杨彦昌和王自用的状,但没用,根本没人听。
他们是客将,在本地督抚眼中,杨彦昌部是陕西能拿出走、而且是唯一能拿出手的模范军队,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人家绝对遵守大明律,干的都是三十年前明军干的事儿,甚至友军不遵守大明律的时候,杨部还会主动出动阻拦……任何人当督军巡抚,手下都得有这么个门面。
因为杨彦昌部的存在,能向督抚证明,陕西的局势还不算坏。
这个情绪价值是任何客军客将都比不上的,关键人家占理,你劫掠百姓,督抚不知道,或没人告状,世事维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你劫掠百姓,被杨彦昌的兵揍了一顿,你去告状,督抚能帮着你?你私自设卡,被揍了一顿,督抚能帮着你?
想帮都帮不了。
但王自用没这么大本身,本身就是个运兵粮的,兵粮供不上就是你的问题,结果王自用就被免官了,即使这样,平安这些人心里头的气也没消。
他们比谁都清楚,平凉一战,就是这俩人搞的鬼,他们是躲在背后射冷箭的叛徒。
曹文诏也忍不了,闻言也不管李鸿嗣了,直接出帐打马,一路奔向前线,在平安的指引下,从望远镜的小玻璃片里,在千步之外的壕沟边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瞬间,往事历历在目,一个个平凉之战阵亡袍泽的身影像跑马灯一般从脑海闪过,让曹文诏的血压比马脑袋还高。
这次别说李鸿嗣了,就算杨嘉谟从坟地里爬出来,也劝不住曹文诏。
三千军兵在军乐里勐然拔营上马,片刻间戈壁上烟尘激荡,兵分五哨浩浩荡荡摆开了冲向永昌卫东南的王自用防线。
王自用根本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检查防线,居然会给军队带来无妄之灾。
他是因为手下报告,东边的军队在数里外扎营,这才专门从真景马驿出来,跑到壕沟防线边上跟士兵一块烧烧香,做做法事,鼓舞一下士气。
王自用其实是个很科学的人,虽然他烧香做法超度念咒儿比谁都厉害,但他使用这些东西的原因是别人信,他自己一点都不信。
如果人真的有法力,抚养他长大的师父可比他法力高强多了,但变不出粮食,把自己饿死了。
但迷信这东西,不能说没用,王自用研究只要一个人真信,它就会产生相应的作用,只是跟别人想的作用不大一样而已。
王自用从来没跟任何人讲过自己的研究,很多迷信的东西对他来说是相辅相成的。
别人相信他,信了三劫会,和别人信了三劫会,进而相信他,亦或别人对世界失去信心,信了他和三劫会,都是一样的,一种信念会加固另一种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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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会徒的信念,就是他的力量。
祝由术能让人起死回生,是因为这人真的相信祝由术和祝由医师,相信仪式和法术会起死回生。
一个人受伤得病,真正坚信自己不会死的人不一定能活,但真正坚信自己会死的人一定活不成。
祝由术的作用就是让人坚定信念,王自用的仪式做法也是如此。
只要一个人真信,他就能让人刀枪不入,这个人就真信刀枪不入,就真无所畏惧,而无所畏惧往往能带来胜利。
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精神力量。
让士兵相信己方受到神明卷顾,就能使阵线更加稳固,使士气更加高昂,士兵更加坚强。
王自用甚至想过自己可以组建一批死士,每天给他们讲烧香能刀枪不入,待到战局胶着之时投入战场,一往无前地冲锋来扭转战局。
不过这需要投入的成本太大,一不小心容易翻车,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实施。
但确实有很大的可行性……毕竟一个真正的信徒,没被火枪打死,是无生老母让他刀枪不入,加固这种信念;真被火枪打死,是他信仰不坚,对死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一场法事做完,王自用发现阵前的士兵士气更加高昂,这让他感到神清气爽,不过正当他打算骑马返回真景马驿时,阵前壕沟土垒上,三劫会的白莲北斗旗疯狂摇曳,远处兵分五路奔袭而来的马队带起道道烟尘。
兵分五路,三支马队呈品字直前,左右两翼向没有壕沟保护的山岭铺开,一个标准的包抄阵型。
一刹那间,王自用的头脑飞快地闪过两个选项,第一是占据壕沟死守,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连阵亡后刘承宗给他册封‘屡败屡战白莲妙法真君’的谥号都想好了。
王自用当即决定率军撤退,他那些只存在于脑海中相信刀枪不入的法师死士还没练成,得先用刘承宗手下那些相信自己战无不胜的凡人死士。
他立刻招来传令兵道:“快去告诉后面的高应登,前线敌袭,让他准备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