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倒反天罡(2 / 2)

长安好 非10 7836 字 3个月前

作为范阳卢氏女,年少时嫁作崔氏宗子为妇,卢氏即便脾性再如何柔和,骨子里却也是有傲气在的——

可此时,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昔日的身份也好,可以长辈自居的年岁也罢,都不再适用于她与眼前的少女之间了。

虽被常岁宁扶住了半边手臂,卢氏却是坚持将膝弯得更低了些,再次深深福了一礼。

崔棠也几乎发自本能地跟着照做。

卢氏直起身之际,重新看向常岁宁,眼中有敬意也有笑意:“常节使快快请去厅中说话吧,已为节使备下了热茶!”

常岁宁与她点头,眼底也露出一点笑意:“多谢夫人。”

这一笑叫卢氏晃了神,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攥紧了手中帕子,尽量让自己仪态保持端正地陪着常岁宁往前走。

卢氏关切地询问常岁宁一路来冷不冷累不累,末了则道:“我家六郎不成器,叫节使费心了……”

卢氏说到这里,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她儿子呢?

下意识地驻足,卢氏回头欲探寻,谁料刚扭过头去,便直直对上了一张写满了怨念的少年脸庞。

见母亲终于回头,崔琅不满地道:“您还记着自己有个儿子啊!”

他专等着看母亲何时能将他想起来呢!

卢氏被吓了一跳,又好笑又欢喜地伸手去拧崔琅的耳朵:“……你这臭小子,想要吓死为娘啊!”

崔琅喊冤:“您自己心里没儿子,倒还有理了!”

卢氏松开手,面上依旧嗔怪带笑,眼眶却已红了两分。

“还有你,崔棠……”崔琅转而瞪向身边的妹妹:“好半晌才瞧见我这么个大活人,你的良心也没好到哪里去!”

崔棠目视前方:“都要做家主的人了,还这样没个正形。”

“回头再跟你算账……”崔琅低声嘀咕一句,却也很快敛容做出正经之色,端正肩膀,拿出可靠的姿态来。

偌大的大都督府前厅内,已经站满了崔家的人。

厅内大多是年长者,许多青年及少年人则候在厅外廊下,他们从两侧廊头站至廊尾,乍一看去望不到尽头,足有数百人之众。

他们皆向常岁宁行礼,又于行礼之后,以目光追随着那道墨白色的女子身影。

他们都很清楚今日这一面代表着什么,从此后,他们将与这个少年女郎形成一段紧密的上下从属关系,为她效力,凭她差遣。

常岁宁踏入厅内时,崔家族老带人迎上了前来。

须发银白的老人抬手施礼:“老朽见过常节使……”

常岁宁还礼之后,抬手相扶:“老人家不必多礼。”

老人侧身相请:“常节使请上座说话。”

戴从也抬手,做出相请的姿态。

常岁宁看向他们示向的上首正座,含笑道:“我为客,居主座恐有不妥。”

戴从未来得及说话,崔氏族老已再次抬手,道:“节使身份贵重,无有不妥。正如君临臣邸,难道会有君居于次座之理吗?”

老人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无半分谄媚奉承,而透出别样庄重肃穆之感。

今聚于此,一切已然不必多言。

常岁宁遂于上首落座。

族老带着崔琅在前,领着身后族人,向常岁宁深深拜下。

卢氏此番入太原,带来了崔据的亲笔书信,其上已为这一支族人指明了今后道路,令迁居太原的族人尊崔琅为新任家主,又交待崔琅一切听从长兄崔璟的安排行事。

而最重要的一件交待,则与他们此时正缓缓拜下之人有关。

从家族中被分割出来的疼痛,身处动荡时局下的茫然,家族倾塌的颓败,以及祖父之死、父亲身陷牢狱的冲击……此一刻齐齐涌现在崔琅心头,刺得他眼眶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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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躬身执拜间,只听身侧的族老拿苍老的嗓音道:“老朽在此,代新任家主及族中上下,以表跟从常节使行事之心——今后,我崔氏数百名族人,愿倾微末之力,秉忠贞之节,为节使效犬马之劳,继之以死!”

老人话至此处,再次深深拜下:“惟愿节使不弃!”

老人的声音为这份承诺更添分量,崔琅压下泪意,跟着深深下拜:“惟愿节使不弃!”

崔琅身后的族人们亦纷纷跟从着拜下,从厅内,再到厅外,他们拜下的动作,如被风拂过的山巅草木,就此弯下了脊梁,却仍保有不灭风骨。

他们身后,此刻天际开阔,有风扫过青天,带走了漂浮着的云纱,放眼望去,天愈湛蓝高远。

见常岁宁很快与崔氏族老和崔琅商议起了之后的用人之事,戴从适时地从厅中退了出来。

看着头顶的蓝天,又看了一看脚下踩着的大地,戴长史心底莫名有些发虚。

这里可是太原……老李家发迹之地,藏着龙脉在呢。

戴长史回头看了一眼厅中共商大事的人影,总觉得这反造的,实在有些过于不避讳了。

如若李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此刻大抵正在骂骂咧咧。

戴从有心想要去烧一炷香平息一二,但转念一想,倒反天罡到这般地步,烧香都显得像是挑衅似地,大约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于是只能作罢。

戴从自去料理各处事务,如此直至晚间,才得以再次见到常岁宁。

“此来并州,多谢戴长史费心安排。”常岁宁先与戴从道了谢。

“节使言重了,这些皆是大都督的吩咐,在下只是听令行事。”戴从拱手道:“大都督早前便料到节使会来太原,遂令在下在此相候。”

又道:“此外,大都督有言,节使凡有差遣,一概视作大都督之令,并州上下必当无不遵从。”

常岁宁坐在那里,眼底现出少许安定之色,先慢慢点了头,才问:“你们大都督他近日可有来信?此时与北狄的战况是何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