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抱着李录,试图从他身上感知到更多温暖,但脑海中却又突然出现荣王妃凄然而恐惧的声音:【我曾也以为,自己有幸嫁了一位与世无争,仁善温润的好夫婿……】
马婉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保持清明,但她实在太累了,脑中思绪如同尘埃浮落,很快睡了过去。
次日再醒来时,李录已经不在,侍女告诉她:“世子见夫人疲累,便未让奴婢们唤夫人起身。世子还说了,王妃后续的丧事已不必夫人费心,夫人且安心歇上几日。”
马婉有些出神地点头。
不多时,兰莺端着温水进来,服侍马婉洗漱。
马婉用罢早食之后,兰莺让她再补半日觉,马婉便也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兰莺服侍马婉在榻上躺下,却未有急着离开,而是蹲跪在榻边,忽然开口道:“女郎,咱们走吧!”
她的声音很低,却让马婉惊了惊:“兰莺……”
“女郎,荣王妃没了,荣王又冒出了这么大一个私生子……这荣王府之后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只怕根本不是咱们能应付得了的。”
兰莺眼神郑重,压低声音道:“且婢子反复想过了,荣王和圣人必然是要你死我活的……女郎留在这里,对家中也会有妨碍。”
她如今学聪明了,知晓女郎听不得荣王世子的不好,便试着借马家的安危角度来劝——
果然,马婉坐起了身来,看着她:“……妨碍家中?”
她并不曾拖累祖父分毫,她甚至在向祖父传递消息不是吗。
“婢子知晓女郎的心最偏向家中。”兰莺认真道:“可只要女郎安然留在这里一日,便代表着荣王府与马家尚有关连在……如此关头,圣人怕是很难不对相爷心有芥蒂!”
兰莺本也是话赶话这样随口一说,但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这怕不正是那狐狸精世子仍将她家女郎留在身边的原因所在吧!
只要女郎在一日,荣王府与马家便有斩不断的羁绊在……
这样敏感的时局下,甚至也无需女郎做什么,只要女郎还安安稳稳地呆在这里,就足以成为圣人心中的一根刺了。
兰莺一个没忍住,又紧接着道:“且退一万步说……有朝一日万一荣王真的打去了京师,他们还能借女郎来同马家谈条件呢!”
“女郎,还有,您想啊……”兰莺抓住马婉的手:“荣王既然还有别的儿子,来日免不了会有争夺,世子自然需要有人支持他,到时咱们相爷即便不是相爷了,但威望还在,又有那么多的学生……若婢子是世子,此时也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哄着女郎过日子!”
这一次,马婉竟奇异地没有打断或反驳兰莺的话,只是怔怔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兰莺见状,反而放缓了声音,红着眼睛道:“若世子真心待女郎,女郎如何帮他,婢子都没有理由从中阻挠……可婢子担心他从起初便只有满心算计,试问这样的人,若有一日女郎没了利用价值,那他还会继续待女郎好吗?若女郎和马家不肯依从他,他会善待马家吗?”
这些原本马婉从听不进去的话,此时却巧妙地和荣王妃临死前的呓语重叠,又因牵扯到马家,让马婉不由心神摇摆起来。
“女郎,婢子想了又想……”兰莺眼中开始冒出泪花:“先前局势不明之时,圣人想借女郎监视荣王府,女郎是圣人眼中的棋子。而如今局势已明,女郎没了用处,反而要成为圣人眼中与马家的隔阂……”
“他们都只想利用女郎……”兰莺哭着道:“女郎,时至今日,咱们只能自救了。”
马婉情绪起伏间,脑中一阵剧烈嗡鸣。
见自家女郎脸色异样,兰莺忙将其扶住,让其靠在床头,转而倒了杯温茶,送到马婉嘴边。
马婉刚要去喝,却突然偏过头去,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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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近日已不是第一次干呕。
兰莺突然想到自家女郎近来不佳的胃口,脸色不由变了变:“女郎的月事推迟了有一段时日了吧……”
好不容易止住干呕的马婉抓紧了被子,神情起伏不定。
兰莺下意识地想去请医士来,起身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头看向马婉:“女郎……”
若女郎果真有了身孕,被世子以及荣王府的人知晓……再想走,那便难如登天了!
这哪里只是一个孩子,这分明是马家和荣王府之间最紧密的血脉牵连。
兰莺看着自家女郎的腹部,气得简直要哭了——谁让它这个时候来的?投胎会不会看路啊!
“先别去……”马婉声音低哑:“别叫任何人知晓。”
这两年来,和世子一样,她一直盼望着能有一个孩子,只是一直未能遂愿。
而此刻,她抬手抚摸着腹中有可能存在的孩子,担忧却远胜过欢喜。
换作之前,她本该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世子,但此时……
马婉决定暂时隐瞒。
她抬眼看向兰莺:“兰莺,你让我好好想想。”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向她围涌而来,如今她脑子里很乱。
而在离开这件事情上,她则是比兰莺更清醒些,她知道,这不是能够冲动决定的事,出了这座荣王府,是益州城,而即便出了益州城,却仍是剑南道……它们全部都在荣王府的严密掌控之内。
大争在即,如此时局下,她怕是寸步难行。
马婉含着泪,看向房中一切为她的喜好而生的陈设。
如今对世子的一切揣测,皆无真正的证据,她总要好好地想一想……
兰莺扑到床边,含泪抱住了马婉——女郎终于试着去正视那个有可能存在的残忍真相……无论如何,这是好事。
“女郎别怕,婢子一定会陪着女郎、誓死保护女郎的……”
马婉轻轻回抱住这个陪自己一起长大的侍女,通红的眼睛望向紧闭的窗棂。
窗外天色晴明,万里无云。
同一刻,京师皇城,甘露殿内,太子与马行舟等重臣齐候在此。
帝王做下了一个重要的决策——主动出兵山南西道,讨伐乱臣,一举肃清西部乱象。
这是无比重大的决定,也是朝廷合目下全部之力,可以对外做出的最后一击。
天子选择以此为刃,直指荣王李隐,以釜底抽薪之势,先发制人,破其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