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观临:“他便是我曾多次与你提到过的唐醒……”
王岳立时问:“那个五台山浪子啊……也是你诓骗来的?”
所以,他不是唯一被骗的是吗?
骆观临:“……”
事实虽是如此,但眼下看起来却完全不像这么回事,倒叫他有些茫然了。
眼看唐醒并未认出自己,骆观临也未急着找唐醒说话,路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待常岁宁将人请进了偏厅中,骆观临适才摘下面具相示。
唐醒甚是吃惊:“骆兄?你怎会在此处?!传闻不是说你已经……”
“幸得常刺史相救,大难未死。”
唐醒既惊又喜,上前扶住骆观临的肩膀,重重拍了拍,末了,感慨道:“没想到还能在此处再见旧友……幸甚至哉!”
“所以,贤弟并不曾收到我的书信——”
骆观临问罢,见唐醒神情疑惑,即有了明确答案,也是,从江都到五台山,书信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所以方才他见到唐醒出现在刺史府外,才会那般意外。
“我自去年起,便离家游历去了,已有年余未回五台山了!”唐醒笑着道:“今日能在此见到骆兄,实是缘分使然!”
如此,骆观临便重新向常岁宁引荐唐醒。
末了,唐醒道:“在下久闻常刺史大名,此行不远千里来江都,只为一睹大人威仪风采!”
见得旧友这幅不值钱的模样,骆观临的心情甚是复杂。
唐醒,字休困,代州五台山人士,也是他去信的三位好友之一。
去信前,他曾对常岁宁道,唐醒虽是三人中唯一文武兼备者,但其人心性不定,居无定所,甚为浪荡,是三人中最难说服的一个。
可他口中“最难说服”的这一个,却成了最不值钱的一个,无需他诓,便主动送上了门来。
常岁宁心情甚佳,今日称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很快,王长史使人来寻,说是有一道急务需她过目,常岁宁便让骆观临先代她招待贵客,一边吩咐喜儿,让厨房备下晚间宴客的酒菜。
常岁宁离开后,骆观临才问:“……休困,你怎突然来了江都?”
“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只因仰慕常刺史大名,特来一睹真容!”唐醒满眼钦佩之色:“……七十三日杀徐贼,何其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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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观临沉默住了,所以,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和生死是吗?
但他同时也清楚唐醒的为人,对方洒脱不羁,历来不喜被世俗约束,同好友相交,亦是求同存异,并不会被友人改变原本的想法。
此类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观。寻常世俗意义上的好坏对错,是没办法套用在他身上的。
骆观临曾在五台山任县令之职,他正是那时结识了还很年少的唐醒,起初对方因孤身剿匪之举同他有了交集。二人年龄虽差了十岁,但唐醒远比同龄少年见识广阔,一来二去,二人便成为了好友。
但之后唐醒曾与他道,那次剿匪并非是为民除害,而是与父母赌气,离家出走,未带分文,于是萌生了去匪窝里挣点盘缠的想法。
唐醒的“浪人”事迹还有许多,譬如他十二岁时被家中准备送进代州最好的书院,却在前去拜师的路上,将束修送给了路边卖身葬父的孤女,自行游荡去了。
他乃当地富家子弟,家中兄弟众多,但他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也是爹娘最想扔掉的那个。
之所以取名唐醒,是因生来嗜睡,不哭不闹,令人担忧,于是不单取名为“醒”,又取“休困”为字……这也是唐家爹娘最后悔之事——坏就坏在这个名字上了!
长大后的唐醒,比寻常孩童淘神太多,成日没个消停,正如其名。
他自少时便时常没个踪影,最喜游历与新奇事物。
此时此刻,骆观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对方怕就是冲着常岁宁的“新奇”来的——近年间,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新奇的吗?
他那封信,实在多余。
唐醒虽然奉行我行我素,但也并非全然不顾虑好友的感受,他此刻不忘开解骆观临:“骆兄,人生在世,谁没走过几次弯路?如你这般敢想敢做者,才算不枉此生!”
他并不否定骆观临跟随徐正业起事之举,他也从不认为朋友之间就该全然一致,毕竟他广游天下,朋友实在太多了。且在他看来,人各有异,见解与志向不同,是需要理解和相互尊重的。
骆观临追逐的是“君贤臣明”。
他追逐的则是奇人奇事。
当晚,常岁宁设宴招待王岳与唐醒。
宴后,饮了酒的唐醒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匣。
姚冉看着那言辞不羁,与这座刺史府格格不入的怪人,和他手中捧起的长剑,只听他道:“在下久闻常刺史武艺超群,今日不知可否请刺史大人赐教一二?”
常岁宁应了,临出厅门时,向七虎借了剑。
跟在后面的唐醒将她随手借剑的行为看在眼中,不觉抬眉,愈发觉得有趣了。
姚冉也紧跟着出去,此人生得人高马大却又形骸放浪,她恐对方会当真伤到刺史大人。
好在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见得庭院中体形悬殊过大的二人过了十数招后,自家大人已然占据了上风,姚冉露出轻松笑意。
也是,比剑是她家大人擅长的,或者说,除了摔跤之类正面拼力气的过招之外,凡是手中有武器的比法儿,她家大人都是不怕的。
随着“叮”地一声响,唐醒手中长剑落地,胜负已有分晓。
常岁宁上前两步,拿手中剑挑起唐醒的剑,另只手接住,横握剑柄,递还给唐醒。
静立原地的唐醒如梦初醒般,双手捧过冰凉剑刃,双眸晶亮无比,心潮激动澎湃。
次日一早,几乎一夜没睡的王岳刚起身,寻到骆观临,便问:“……那个五台山浪子呢?”
同是择主而来,他想找对方说说话,相互之间交流一下。
却听骆观临道:“走了。”
“这就走了?”王岳心中一慌,感觉被同类抛弃了,压低声音问:“怎么走的?见势不对,趁夜翻墙?”
骆观临看他一眼:“随刺史大人去往军中了。”
王岳:“?”
这么个走法啊。
不是……这些人做决定,都这么草率的吗?完全都不需要时间来思考的吗???
……
同一刻,远在京师的孟列,刚从大云寺出来。
他已在大云寺中住了半月之久,直至此时离开,心中已有了一个决定。
但回到登泰楼后,一封自江都而来的书信,却又突然打乱了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