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暗地里做下的那些事,她既已心知肚明,便再无半分交好的可能。
相反,对方多次要挟她与常家,不止一次刺杀崔璟,暗中助反贼成事祸乱江山子民……这些债,待她来日站得更稳些之后,她都会一笔笔算清楚的。
常岁宁将李录的来信在灯烛上方点燃,一手掀开旁侧的雕花奁式石香炉的炉盖,将燃着的信纸丢了进去,将晦气烧了个干净。
盖上炉盖之后,常岁宁即去拆了下一封信,这封信对她的心情很好,信上的字迹还有些初学写字的味道,是绵绵的笔迹。
字迹虽略显笨拙,但信上所言之事却很有力量,绵绵在信上说,她已去了国子监医堂中做事,定会好好把握机会。
再拆一封,也是来自乔家的,是乔央所写,字里行间多是在为“无绝之死”感到伤怀,但伤着伤着,又逐渐有庆幸喟叹之感,这份庆幸,源于“阿无”。
阿无是哪个?
常岁宁疑惑地往下看,待看罢了乔央笔下的前因后果,不禁一阵沉默。
合着……无绝在乔央那里,已转世投胎成狗崽子了?
看着乔央借此来宽慰于她的那些话,常岁宁心底又生出一股愧疚来,或许她至少该将无绝还在世的消息告诉乔央吧?可现如今无绝抱病之下,尚且下落不明——
若她不能将无绝平安地寻回,此时将内情告知乔央,或会让他经历第二次伤怀。
她定会将无绝找回来的,待到那时,她再去信向乔央报平安不迟。
反正现下,尚且有“阿无”在安抚着乔央……
在此之前,就辛苦阿无暂时“假扮”一下无绝好了。
如此说来,阿无虽是只小小狗崽,肩上的担子竟也颇重,小小年纪就要为了生计而被迫做他人替身呢。
替身正在乔央怀里喝奶,那正主呢?
常岁宁看向窗外,所以,无绝到底去了哪里?
……
同一刻,距离常岁宁的刺史居院不远的一座独院的卧房内,姚冉也在看信。
她这些时日一直为誊抄藏书之事忙碌着,今日才算事毕,得以回到刺史府中。
这座院子是她随常岁宁刚来刺史府时便住下的,只是此前是她独住,今日回来后却发现,院中多了名仆妇,问了才知是常岁宁为她备下的,用来照料她的起居琐事。
姚冉本要拒绝,但那妇人当即便跪下了,冲姚冉一阵叩头,妇人说自己的丈夫在战乱中死掉了,她尚有两个女儿要养活,好不容易在刺史府找到了一份差事,求着姚冉让她留下。
末了,又道:【婢子不会妨碍您做大事的,刺史大人说了,大事需要人做,小事也需要人做,有婢子帮您料理好小事,您才能专心去做大事。】
姚冉闻言,片刻,到底抬手将人扶起,含笑道:【那从今往后,你我便各自做好分内的大小事。】
此时妇人正在为姚冉整理衣物,姚冉静坐读信,不觉间皱起了眉。
她的父亲竟在信中质疑她家大人的能力非是出自自身,断定她家大人背后有意图不明之人在借大人之手搅弄风云……
又叮嘱她,务必要多加留意此事,一旦察觉异样或可疑之人,定要及时去信告知他。
姚冉看着信,皱眉许久,才研磨提笔回信。
她人生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对父亲的举动表达了不满,她与父亲清楚地说明了自己的底线,如今她得大人重看,自当尽心尽忠。莫说父亲之言毫无凭据了,纵然确有其事,她也不会去刺探泄露大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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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她是大人的人,背主之事,宁死也绝不会有,惟望父亲见谅。
此次看在父女的情面上,她只当不知,但下不为例,若父亲再有此类行径,她便只能将父亲来信交由大人过目了。
最后,问父亲、祖母、叔婶安好。
——不孝女,姚冉敬上。
次日一早,姚冉便将信送了出去,至于姚廷尉看到这封信是何反应,暂时无从得知。
得知常岁宁昨日进账三百余万贯钱的骆先生反应不小,同作为刺史书房中的门客,刚带人清点完那些金子的吕秀才并不隐瞒地小声道:“听说是刺史大人的一位朋友所赠……”
听闻是赠,甚至不是借,骆观临更觉吃惊了。
世上竟有如此钱多好骗之人?
如此富有者,必不会是寻常人等,他有心想打听是哪个“朋友”,但吕秀才却摇头表示他也不知,只感叹道:“在下这辈子都不曾见到过这么多金子……”
他清明上坟,给祖宗们烧纸折的金元宝时,都不敢有这么个烧法儿!
而这些时日,他不单见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钱财,更看到了这辈子原本都没机会触摸到的藏书,吕秀才感慨之下,不禁吟诗一首,骆观临勉强听完,嫌弃地走开了。
另一边,亲自盯着人将那些金子一箱箱入库的沈三猫,欢喜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从前他穷困潦倒被人追债时,每每看到那些有钱人挥霍钱财,脑子里只有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真想和这些有钱人拼了,呔!
现如今,眼看刺史大人这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好友,一掷豪赠百万钱,那个“拼”字便换作了“亲”字——真想和这些有钱人亲了,么!
“猫叔,这下好了,你总算不必再为了给刺史大人省银子而夜夜掉头发了!”从库房离开的路上,阿芒高兴地道。
沈三猫嗤笑道:“真照你说的这么干,那咱们也不必呆在这刺史府了!”
阿芒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沈三猫甩着袖子往前走:“不愿抓老鼠的猫,养来何用?”
阿芒恍然懂了,跟上沈三猫,又好奇地问:“猫叔,咱们的学馆建成之后,叫什么名儿啊?”
“我怎么知道,你问大人去!”
阿芒的问题,骆观临也在问。
依照常岁宁之意,江都需要借此即将建成的学馆来招引人才,各处已在着手此事,骆观临觉得总要先定下个馆名,才好传出名号去。
常岁宁立在书案后,提笔写下三个大字——无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