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崔琅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和大黄一起缩在角落里,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一壶悄悄看向自家郎君,郎君在家里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郎君发了狠话,还自请除族,道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京师这些崔家族人们,死也不会再回来了。
此刻,他家郎君又接着同乔家娘子道:“待回了清河,我会立刻给你……和乔兄写信的!”
乔玉绵点头:“好,到时我和兄长给你回信……我如今也可以自己写信了。”
又诚实地补了一句:“但是字丑,还要多练,如今太过拿不出手。”
崔琅:“岂会!”
她的字怎会丑呢?她的一切都和“丑”之一字扯不上半点干系!
乔玉绵莞尔,又道:“对了……我如今在和孙大夫学医术。”
她绝不是话多之人,但此刻却有太多话想与他说,太多事想与他分享。只是时间来不及了,她便只能挑些自己最想说的。
“太好了!”此刻崔琅听到有关她的一切,都觉得“太好了”,并且无比肯定地道:“你这般聪慧心细,定能学有所成的!”
“那你日后想做大夫,开医馆么?”他真切地期待着她光明多彩的未来:“……若你开了医馆,我再不去找别的医士看病了,日后每天都去给你捧场!”
一壶吓了一跳,也不是什么场都适合每天去捧的吧!
“……”乔玉绵也惊了一惊,纠正道:“不可胡言,待身体发肤需存敬畏之心。”
崔琅回过神来,“嘿”地笑了一声,道:“别的不说,乔娘子如今说起话来,已很有济世良医的风范了!”
但很快,他脸上的笑意便又有些涩然。
她一直是极好的,现下眼疾也痊愈了,往后定然会更好的。
不久前,他还在想,待她眼睛好了,他便将那句藏了许久的心里话告诉她,可当真到了此时,一切却突然变得不合适了。
抛开此刻他的狼狈不提,崔家的日后,也是需要认真考量的问题。
他虽不满族中的做法,但他始终是崔家子弟,与长兄不同,他从崔家得到了太多,而从未回馈过分毫,他有自己需要担起的责任。
所以,若果真有机会回到京师,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是再回不来……
崔琅心绪反复着,一时未再说话。
这时,有崔氏仆人上前提醒该动身了,不宜再耽搁了。
乔玉绵无声抓紧了衣袖,认真叮嘱:“崔六郎,你要保重。”
“你也是!”崔琅只能再一次道:“我会多写信回国子监的!”
只因这似乎是他唯一可以做出的允诺了。
“好。”乔玉绵点头:“我和阿兄等你来信。”
“嗯!”崔琅鼻头发酸,将头埋进软枕里,猛吸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隔着车帘高声道:“乔兄,胡焕,汪泽鱼……诸位……我走了!”
乔玉柏等人上前几步,朝着马车方向挥手,少年人们口中先后道着:“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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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玉绵侧身让至一旁,马车缓缓驶动。
车轮轧上笔直平坦的官道,滚上了十多圈,乔玉绵刚转过了身,忽听身后响起一道声音:“……乔娘子!你们都要多加保重!”
乔玉绵猛然转回身去,只见马车旁侧的车窗被支开,有人将上半身从车内探了出来,正向她招手。
崔琅与她对视着,随着马车远去,又提高了声音道:“还有——!”
众人凝神听。
“……我正常时不长这样的!”崔琅大声道:“乔兄他们都可以作证,我平日里要比这英俊多了!”
方才,他耳边回响着她那一声“可以见一见你吗”,忽然就抓了把头发,而后鬼使神差般爬坐起身,推窗探出了身去。
崔琅压下心中不舍,咧嘴朝乔玉绵一笑。
“……”乔玉绵看着那模糊的脸庞,努力想看清一些,却到底徒劳。
她的眼睛刚恢复,尚且看不清这么远的东西。
但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遗憾失望。
所以她便假装看清了,也赶忙露出笑脸,与他挥手回应,目送那马车越来越远,很快变成一团黑影。
“郎君当心……”
马车内,一壶小心翼翼地扶着逞强起身的崔琅重新趴了回去。
崔琅趴在那里,耷拉着眉眼,思绪繁杂。
一壶不由感叹:“难怪人家都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听得这老气横秋的喟叹,崔琅掀起眼皮子,拧眉问:“您贵庚啊?”
“哎。”一壶叹口气,忽而就红了眼睛,声音也逐渐哽咽:“小人就是觉得这世事变幻莫测,郑家突然就这么没了,大郎君被除了族,您此回清河,前路未卜,就此和同窗好友、夫人女郎分别,日后再见面也不知是何年月……”
一壶说着说着,悲从心来,呜呜哭了起来。
“闭嘴!”崔琅瞪他一眼,而后却是再忍不住,压抑多日的情绪就此爆发,嘴巴一瘪,呜声道:“……我自己会哭!”
说着,一把捞过一旁的大黄,紧紧抱住,放声大哭起来。
主仆二人在车内抱狗痛哭,车夫听在耳中,也不敢多问。
……
乔玉绵也很快随兄长等人回了城。
乔玉柏他们本就是告假出来的,此刻还需立即返回国子监,乔玉绵却未一同回去,要去兴宁坊。
知晓自家女郎和孙大夫约好了今日要去学医理,但察觉到女郎的心绪,小秋还是道:“女郎,不然咱们歇一日吧……您今日不去,孙大夫也不会说什么的。”
“师父嘴上自然不说,却必然已为我今日前去准备良多。”乔玉绵轻声道:“还是去吧。”
信要等,但她的日子也是要过的呀。
聚散是缘。
聚散之外,她也要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才对。
而千里之外的汴州,此刻也有许多人正在道别——常岁宁与肖旻即将要率大军离开汴州,去往江南,与常阔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