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传至圣册帝耳中,立时令司宫台严查谣传出处。
“徐氏叛军,如今以长孙氏为首的士族官员……”夜已深,帝王看着龙案之上的奏折,自语般道:“这二者倒有利益相和之处,那便是逼朕退位。”
事到如今,她但凡还未昏庸到极点,便不会想不到这二者里应外合的可能……
徐正业于南边起兵,而朝中……必有与之勾连者!
圣册帝看向幽幽烛光。
当夜,有宫人深夜至郑国公府相召,魏叔易匆匆起身,换上官服。
同一刻,中书省右相大人马行舟,也在乘轿入宫的路上。
虽已值深夜,然而守在甘露殿外的宫人个个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
圣人深夜密召心腹重臣,必有极紧要之事相商……今夜后,朝堂之上恐怕很快要见腥风血雨之势了。
说到这里,明日便是圣人亲侄被斩首之时了。
思及此,有守在廊下宫人悄悄看了眼灯火通亮的御书房。
天子在内,正与众臣密议要事,恐怕没有半点心思可以放在明日亲侄被处死之事上。
这等放在寻常人家的血肉割离之事,于帝王而言,大约并无半分痛意惋惜可言,纵是有,应也只是冷漠的责怒而已。
那位世子犯了错惹了祸是事实,却到底也是被圣人看着长大的,然圣人始终未见丝毫不忍或迟疑,决定要将其治罪后,甚至便再无半分注目,无半字过问……
哎,到底是天子啊。
……
明谨及昌氏,皆被判处斩首示众。
此夜,昌氏不愿于人前被斩首受辱,撞死在了牢中。
而明谨仍旧不信自己会就此被处死,他是帝王的亲侄,是明家血脉,定然会有人来救他……纵然明面上无法给他脱罪,暗中也必有助他脱身的安排!
作为从犯的冯敏,因主动举证有功,可免死罪,与其祖母解氏同被判以流放之刑,明日便要离京。
但冯敏觉得,她的祖母,应该没机会与她一起被流放出京了。
二人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中,手脚皆缚着沉重的锁链,依律受了三十大板的解氏此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起先还曾叱骂过冯敏,但如今已没有分毫力气了。
身上伤口溃烂,她已三日未能进食,此刻她看着狱卒送来的那一碗水,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敏儿……水……”
“祖母要喝水吗?”冯敏走过来。
解氏艰难地抬头,看着孙女端起那碗水。
冯敏往后退了两步,缓缓将水倒在地上。
“你……”解氏绝望的眼中浮现厉色与恨意:“你这悖逆不孝的混账,你……不得好死!”
“祖母说的对也不对,我是该死,该不得好死,那是因我杀了人,理应如此,却非是因祖母口中的悖逆不孝。”
冯敏眼中也有恨意闪烁:“祖母很需要这碗水,没了这碗水就会死是吗,那当初祖母将我推向绝境,还要拿我来换取利益时,可曾想过我也会死!”
“祖母当然想过……”她笑了一声:“祖母唯一没想过的是,我这该死之人,还能拉着祖母一同去死。”
“我有今日,也皆拜祖母所赐……所以,这是祖母应得的报应。”
冯敏将最后一滴水倒尽后,将那只破碗丢到解氏面前。
解氏瞪大眼睛,试图爬向地上那一滩水,短短的距离此刻却似有千里远,成了她此生也无法抵达之处。
天亮之际,解氏彻底没了呼吸,只一双眼睛依旧瞪得极大。
冯敏无力地瘫坐在地,仰头看向头顶上方漏进来的那一缕微弱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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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被带出牢房,同一群犯人依次被绑起,在一群官差的押送下,经过长街,被人唾骂,出了城门。
她的母亲在城外送她,花了银子打点官差,以求流放途中可多些照拂。
看着昔日在自己眼中最是无用的阿娘,此刻尽力在替自己打点,冯敏微红了眼眶,心中悔意更甚。
从前她只听祖母的话,对阿娘那些“懦弱”的教导不屑一顾,而今……
“敏儿……我们做错事,便当承担……”
妇人含泪抚摸她的脸,“阿娘会尽力为你打点一切,流放途中很苦,到了岭南也会很苦,但你知错能改,便还有一线机会,若来日有幸遇天下大赦之时……你我母女或许还能有团聚之日。”
“无论旁人如何,阿娘都会等我的敏儿回来。”
冯敏泪如雨下,向妇人重重点头。
……
午时三刻至,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斩刀。
正午的日光照在刀背之上,折出刺目光芒,被绑缚跪于刑场中央的明谨却不敢闭眼。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要这么死去。
他想提醒所有人他是明家嫡子,须知就连那太子李智见了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可他的嘴被堵得死死的,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看着四周围观之人,听着刀环颤动之音,他终于开始畏惧,露出了恐惧神态。
下一刻,那恐惧之色彻底凝固在了滚落在刑台上的那颗头颅之上,失去了那颗头颅的身体仍跪在原处。
四下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被震慑住,议论声嘈杂混乱。
这便是圣册帝下令公开处置明谨的原因之一,民心需要宣泄和震慑,也需要亲眼见证帝王的大义灭亲之举。
常岁宁也来观刑了,确切来说是从庄子上见罢沈三猫回来后,顺路过来看看热闹。
她最后看了一眼身首分家的明谨,转身离开了人群。
离开刑场不远,常岁宁将上马车之际,一群年纪衣着各异之人快步追上前来。
“常娘子请留步!”